暗流涌动
迁都长安,万象更新。大汉的旗帜在古老的城头飘扬,权力的中心已无可争议地转移至此。朝堂之上,虽仍挂着汉家天子的名号,但无论是端坐龙椅、越发的像个精致傀儡的刘协,还是殿下衮衮诸公,都清楚地知道,真正执掌这帝国命脉的,是那位位列群臣之首、气度日益威严深沉的汉王刘衍。
天下看似平定,但政治的漩涡从未真正停止。随着外部敌人的逐一扫灭,内部一些更为微妙、却也更加关乎根本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尤其是在刘衍麾下那些最核心的谋士集团中,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正在形成:大王之功,已赏无可赏;大王之威,已冠绝当世。这汉室的名号,还能悬挂多久?这“王”与“帝”之间的一步之遥,何时跨越?如何跨越?
这日,汉王府邸,密室之中。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长安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丝凝重与算计。
荀彧、贾诩、郭嘉、田丰、徐庶、戏志才等心腹谋臣赫然在列。他们刚刚商议完几件军政要务,气氛稍缓。
荀彧轻轻放下茶盏,他是众人中最重礼法、也最在意程序正当性的,他沉吟着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大王定鼎天下,功盖寰宇,如今迁都长安,气象一新。然……名器之位,终究关乎国本。天子虽居深宫,然名分犹在,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他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然点到——是时候考虑更进一步了。
贾诩半阖着眼,如同假寐的老狐,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阴柔:“文若兄所言甚是。然,此事关乎天命人心,不可操之过急,亦不可不为之谋划。当今天子,聪慧仁弱,若能……体察时势,效仿古之圣贤,则上下安泰,名正言顺,可免去无数风波。” “效仿古之圣贤”,指的便是尧舜禅让。这是最理想、也最能让刘衍摆脱“篡逆”之名的道路。
郭嘉斜倚在凭几上,脸色仍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常,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文和兄总爱绕弯子。说白了,就是得让那位天子自己‘想通’,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这需要有人……去点醒他,让他明白,这并非选择,而是唯一的‘体面’。”
田丰性格刚直,皱眉道:“此事关乎大义,当行光明正大之道!岂能行此鬼蜮伎俩,暗中逼迫?”
贾诩淡淡瞥了他一眼:“元皓兄,光明正大固然好,然若因此引得朝局动荡,甚至让一些心怀叵测之辈借题发挥,岂非有违大王安定天下之初衷?顺势而为,水到渠成,方为上策。”
争论的焦点并非“是否该进行”,而是“如何进行”。最终,一种隐晦的策略被确定下来:无需刘衍亲自表态,甚至不能让他落下任何口实。由他们这些心腹谋臣,利用各种合适的场合和机会,在与天子有限的接触中,或在与亲近天子的旧臣交谈时,不经意地流露出“天命已改”、“汉王刘衍功德巍巍,非人臣之位可酬”、“唯有帝位方能匹配其功,安定人心”之类的信息。如同滴水穿石,潜移默化地营造舆论,施加压力。
机会很快到来。一次例行的宫廷宴会后,荀彧因掌管尚书台事务,需向刘协禀报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在空旷的大殿中,荀彧禀报完毕,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看着年轻天子那强作镇定却难掩落寞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荀彧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自董卓乱政以来,社稷倾颓,生灵涂炭。幸得汉王刘衍横空出世,扫清六合,重塑山河。如今四海升平,皆赖汉王之力。此等不世之功,纵览史册,亦罕有匹敌。古人云,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位……唉,臣多言了,陛下保重龙体。” 他躬身一礼,留下这意味深长的话语,缓缓退下。
刘协坐在龙椅上,看着荀彧离去的背影,身体微微颤抖。他不是傻子,荀彧这番话,看似感慨,实则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位”——这已不仅仅是暗示了。
几乎是同时,贾诩在与一位负责宫廷用度的老宦官“闲聊”时,也似是无意地提道:“如今长安百废俱兴,皆仰赖汉王调度。听说连修缮宫室的款项,都是汉王府垫付的。哎,这天下,说到底,还是要有德有能者居之,方能安稳啊。似汉王刘衍这般,功高盖世,却仍恪守臣节,真是……古之圣贤亦不过如此了。” 老宦官听得心惊肉跳,这话很快就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刘协耳中。
郭嘉则更直接一些,他在一次与几位清谈名士的聚会中,酒至半酣,公然论及天命气数,直言:“季汉火德已衰,气数已尽。你看那汉王刘衍起于微末,却能席卷天下,此非天命所归而何?依我看,这天下,合该换个新主人了。” 虽是在宫外,但这等狂生之语,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宫廷深处。
这些或含蓄或露骨的言论,如同无形的细流,从不同方向汇聚起来,形成一股巨大的暗涌,冲击着汉天子刘协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他身边的宫人,眼神中也开始带着一种异样的审视和疏离。
刘协独自坐在空旷冰冷的宫殿里,感受着那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压力。他知道,最后的时刻,恐怕真的要来了。这些谋士的言行,岂会没有汉王刘衍的默许?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以及一种被时代洪流裹挟、无力挣扎的绝望。
禅让的讯息,已如幽灵般,在这座崭新的帝都上空盘旋。一场关乎帝国最高权力平稳过渡(或者说,和平逼宫)的暗战,在无人宣告的情况下,悄然拉开了序幕。长安城的繁华之下,涌动着决定未来数百年命运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