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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实际上她也根本没反应过来……听到“警察叔叔”四个字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浓郁的乡愁终于让她产生幻听了吗?这里可是古代,这可是座花楼,怎么会有人说……怎么会有人?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面色却依旧是惨白的,还维持着惊恐万状、不知所措的神情,而眼泪已经在成串地、激烈地向下流淌。

面前的这个人很有耐心,并没有催促她什么,也没有继续步步紧逼。他只是在那里等待着,静静等待她缓过来,恢复说话和思考的能力。

“你……你是什么意思?”她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声音还发着颤,比恐惧更多的是激动,却也努力袒护着自己的秘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是什么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再这样下去我要喊人了。”

“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玉维真观察着她的神情,同时也斟酌着自己的字眼。这是攻破对方心理防线的最好时机,然而他也不曾指望一下子就得到百分之一百的答案,他只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漏洞已经这么多了吗?漏得跟个筛子一样,同时他对小世界的掌控力衰弱迅速,也不至于会有这么些的外来者能始终在期间保持自己的身份和记忆,除非捅娄子的另有其人。

“我已经走过很多地方……我见过许多人,但我一直没有同伴,直到我失败了……”

他描述经历时用词含糊,方便陈先根据她自己的经历和想象力脑补。

“我在那一次的失败中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机会,但我在这里苏醒的时候,发现我获得了新的身份。”玉维真说,“我已经盘桓在这里很久、很久了,我都记不清过了多少年,也从来没有见过和我一样的人。”

他怀疑陈先是否是哭得有些缺氧?刚刚他在那里装神弄鬼吓唬她,她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这会上来跟她说自己是她老乡了,两只眼睛跟拧开水龙头似的哗哗往下淌啊,人在这个状态下真的能好好想事情吗?

算了,玉维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他耐心地等待她不再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等待她用衣袖胡乱地把自己脸上擦干、擦花,等待她的打嗝也渐渐止住,抽噎着问:“你是自己主动来的吗?还是说……还是……”

什么叫主动?

玉维真拧紧了眉头。

从来都是筛选匹配机制,将死之人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才有可能被捕捉并投放到小世界中,怎么会有“主动”这一说辞?难道会有人自己找死吗?会有人在漫长的牛马一生之后,想要体验不同的工作流派吗?这话如果让张天心知道,他绝对要跳起来,大声抱怨命运不公——谁特么愿意主动来这里啊?

“我不是主动来的。”他冷静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了……要怎么主动?我是个任务者,我需要在这里完成剧情任务,我一直想回家,怎么可能会想要主动来到这里?”

这几句话似乎反倒真让对方信了几分……玉维真出于礼貌,并不打量她除了面庞以外的身体部位,然而她眉心和肩膀上忽明忽暗的火光却已经暴露了她的情绪与心绪。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哈哈,我还以为,我就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跟我一样的傻子……”

陈先喃喃自语着,露出一种似喜非喜的神情,玉维真只从其中读到痛苦。

“为什么?”他不解道,“只是找人?”

“……对。”

他们此刻已经身处在会仙阁的高层雅座之中,陈先平复了心情,能坐下来好好思考与交流了。她此刻曲起腿,双臂环绕着膝盖,垂着眼睛,盯着自己衣饰上的金环,维持着一个防御性极强的姿势,低声同面前的“老乡”谈话。

她当然不敢信他……她是不敢完全信任他的。太久,太久,这一切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受尽这一切折磨。明明她一开始,她一开始只是想……

她只是想要找回一个人。

同她说话的这个人在这个理由上露出了非常不赞同的神色。陈先只敢偷眼看他,微微抬起一点脸,又急忙低下去,这实在不是会仙阁中姑娘们的做派,她为此挨了不少打骂,却也没能真的“改好”。

她只模模糊糊的感觉,起码有一点可以确认,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这个鬼……和其他人确实是不同的。“鬼”吗?除却一开始的惊惶,她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她和她认知里的鬼很不一样呢,他没有恐怖的死相,皮肤也不是青白色,没有满口獠牙,也没有一上来就要取她性命。他看上去……他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的样子,是个温柔的好人。

“那你找到他了吗?”

陈先缓慢地摇了摇头,又想点头,可脖颈太过僵硬,犹豫了半天也没有点下去。

对方见状不再追问“寻找”的事,又问她:“那那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我猜,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陈先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摇头或者点头。她只是死死盯着裙上的金环,连眼睛都不曾眨,手指紧紧扣住了衣服的边角,攥出许许多多的褶皱。

一滴很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衣服上,洇开明显的湿痕。

玉维真知道,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问题,多半也有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答案了。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陈先只感到一股暖意,从他接触到自己身体的那处地方腾生而起,就像隔空生出了一小撮用来取暖的火……就像他方才在楼下角落里对她所做的那样。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东西时视线还是一片模糊,眨了眨眼,又掉下几滴泪来。

陈先问出了从刚才到现在的第一个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帮你。”玉维真温和道,“你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帮助。”

“如果你是说这个……”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做了个打响指的动作,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一瞬的摩擦,紧接着燃起一小簇真实的、能令人感到温暖的火光。

“这是一个秘密。”

他微笑着这样说道。

陈先不再哭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她本身并不是什么爱哭的人,因为吃到苦头而哭的话,反而会吃到更多的苦头,她从很小就学会默默地把这一切都咽下去,连同苦头和眼泪,一起囫囵吞枣地咽掉。

她只是……她也不太明白是怎么了。她见到这个人,听他说出这些话,看到他的所作所为,很难不流下眼泪。与其说转惊为喜还是因为他的诚恳而动容,不如说……是,近乡情怯。

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原来她不是孤身一人在这里啊。

“你的身契在这里吗?”对方等她缓了缓,又问,“我如今有自己的合作者,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替你找一处别的落脚地,不必这么辛苦,也应当能保证安全。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请允许我来寻你就好。”

陈先又进入了一种放空的模式,就像方才一样。她并不是没有把玉维真的话听进去,只是她要花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来处理这些东西。对她而言,说实在的,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如在梦中,她不敢相信……她不能相信。

她总觉得,自己一旦信了,那从前的……那她经历过的那些,算什么?

千般委屈,万种悔恨,无处诉说……也不能诉说。

玉维真知道她心绪不宁,只是安坐在那里,默不作声,静静地等。

“我的身契在这里……是赎不出去的,当年……卖的是死契,哪怕我死了,也只是一把火烧了,提到哪里去沤肥,或者尸身抛到井里。”

她定了定神,苦笑着说道。

“……当然可以来找我,什么时候都行。我看也不曾惊动过旁人,想必……定然与凡夫俗子不同。想来的话,就请便吧,我都有空的。”

她从始至终低着头,除了情绪仿佛在崩溃边缘不由自主看他的那几眼,其他时间都完全不与他对视了,和刚刚在楼下反抗激烈的态度两模两样。

玉维真知道,她并不是完全信他的;相反,她应当有许多的怀疑和怨怼。他对人类的负面情绪很是敏感,于是自然晓得这姑娘眼下不会与他说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她退的这一步,已经是很够的了。

“好。”他颔首道,态度仍不卑不亢,不,因为在她这儿碰了个软钉子有什么不好的变化,“我今日还有事,回去要和同行之人商讨。姑娘还请爱惜自身,我为你留一道阳火,可在夜深之时护持左右。待到明日午时,我再来寻你。”

是不是因为听出了她的说话和行事方式已被此方地界与环境影响,面前的这只鬼才随之也调整了一番?陈先总克制不住地去想这种可能性,然而对方已经走了,就如同他出现时一般突然。

他是个温和的人……他会是个好人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没办法判断这一切。

火在燃烧。

是一种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的暖意,从四肢百骸的末端升腾而起。她并不能看到真实的火焰在何处,只知道这股温暖,在缓慢地修补她……修补她作为一个活人,应有的知觉。

陈先抹了抹眼睛,蹭掉了指尖的最后那点眼泪。

明日午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