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不对劲!”我急促示警。休佑脸色骤变:“那里头有脏东西。”阿勒搓着手臂附和:“它正盯着咱们呢。”众人如惊弓之鸟般散开,再无人敢直视那黑洞。
李维生打破沉默:“要听动静就得触发机关。我有个提议——”他顿了顿,“横竖找不到活路,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挂念了,唯独那些考古手稿得整理出版……不如让我带手下人启动机关,顺便送他们出去。你们自有打算,要同行或留下都随你们。”
休佑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李维生直视他:“各走各路。这墓通晓奇门遁甲便能脱身,但你们显然不愿空手而归。”
我的处境与他们不同,或许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那个洞穴深处很可能蛰伏着母虫,它正等待着我——或者说,等待着它的后代。跟随队伍撤离是死路一条,可活人又怎能在这墓穴中长久生存?进退皆是绝境,这趟盗墓之行仿佛专为我设计的葬身之地,唯有我注定无法逃脱。
休佑沉声道:此地凶险异常,即便以我的倒斗阅历也感到心悸。我们必须即刻撤离,此墓不宜再探,大凶之兆。
李维生的手下突然 * 动起来。名叫徐福的男子嚷道:教授,您这就不仗义了!弟兄们跟着您图什么?不就为求个长生?现在利用完就想撇清干系?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徐福把话撂这儿——这墓我非探不可!
人群顿时窃窃私语,显然被他 ** 了情绪。
休佑讥讽道:徐福?倒是应景的名字,难怪痴迷长生。这是癔症,得治。否则就算仙丹摆在眼前,你也无福消受。
你算什么东西!徐福破口大骂,也配教训老子?
李维生厉声喝止:徐福!注意你的言辞!这位可是曹操麾下摸金校尉,倒斗行当供奉的祖师爷。他肯指点你是你的造化!我只问一句——你要命,还是要长生?
徐福气势顿时弱了三分:教、教授这话什么意思?
见对方露怯,李维生神色稍霁:小佑既说畏惧,此墓便无人能破。连李亨利都折在此处,你当真嫌命长?
徐福嘀咕道:我看着墓也没什么特别......
表面平静才最致命。李维生意味深长地说,明处的危险尚可应对,暗藏的杀机才叫人防不胜防。
人群中有人喊道:刀头舔血的汉子怕过谁?我跟着徐哥干!
徐福沉思片刻,突然转向同伴:蒋伟别起哄!教授说得在理,就算找到长生,怕是也没命享用。不过......他搓着手指,弟兄们卖命一场,工钱总得再加点。
李维生嘴角抽搐:每人再加两万,一口价。
起码这个数。徐福竖起三根手指,咱们不贪心,但两万实在寒酸。
成交!李维生咬牙道,若再坐地起价,此事作罢!
这帮亡命徒着实狠辣。想必酬劳早已支付,此刻竟趁火 ** 。李维生不是李亨利,这番怕是要倾家荡产。
眼见事情敲定,阿勒急得直跺脚:那为先咋办嘛?
休佑提议道:我们先撤出去,让为先在洞口附近落脚,大伙儿给他搭个临时住所,再从长计议。
这个方案令我如鲠在喉。与其这般苟且偷生,倒不如痛快了断。所谓的从长计议不过是痴人说梦——眼下我们兵强马壮,装备精良,既有长生者坐镇,阿勒的重瞳之眼与我的大乌之力又双双觉醒。虽说张弦行踪成谜,但青鸟暴走状态下的他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这已是我们最强的战斗姿态。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堂堂摸金校尉竟要临阵脱逃。待到下次再来,又能拿出什么更高明的对策?
然而我不能只顾自己。每条性命都弥足珍贵,这份憋屈,我只能生生咽下。
我握住阿勒的柔荑,报以感激的苦笑。她立刻会意,轻轻倚在我胸前,不知是要给我慰藉,还是突然心生眷恋。
——————
撤退途中,**的规律在内心中愈发清晰。这片区域远比外围及九宫任何方位都要错综复杂。几经周折后,我们终于寻获李亨利的 ** 。既然找到他,出口想必近在咫尺。
遵照休佑的建议,我们未敢安葬他,任其曝尸墓室。果然在附近很快发现了通往外围的甬道。
站在内心与外围的交界处,我却踌躇不前。先前精神恍惚间,竟将张弦忘得一干二净。当我问及如何寻找张弦时,休佑断言以他的本事,既能迅速定位鸟之门,脱困自然不在话下。
休佑冷静分析:若张弦彻底疯魔,将他囚于这座奇门大墓反倒妥当,免得祸害人间——这也定是他本人所愿;若他神志清醒,自会寻得出路。眼下我们唯有先行撤离。
这番冷酷的说辞令人难以接受,却又无可辩驳。尽管心如刀绞,我还是点头应允。
外围的白虎艮八宫较易定位,出口很快呈现眼前。可我始终心绪难平——明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纷乱的思绪却如脱缰野马。蓦地,无数嘈杂声响在脑际炸开,那些尘封的悲恸往事几乎要逼出我的眼泪。
救三爹,他还喘着气......
二黑子,等等俺......
晓晴姐,记住俺何正东啊!往后跟着你们......
待会看准喽,也得顺件值钱的,回去哥几个分......方才可吓破胆了......
最好别带爱妮和四眼,他俩腿脚不利索......
我郭麒麟这辈子,宁可当只被风撕碎的雀儿,也不做生根的青铜器......
这些记忆碎片如铅块灌入颅腔,压得我眼睑千钧重。
为先哥?你咋啦?阿勒的呼唤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我强撑着眼皮摇头,喉头却像堵了棉絮。待缓过劲来才哑声道:好多往事在撕扯脑子,连你的声音都要想半天才辨得清。
阿勒搀着我往回走,头脑渐渐清醒,但方才的记忆仍挥之不去。我苦笑着对他们说:看来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了。
阿勒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我用力挣脱:快走吧!对了,把干粮和水给我留些,还能多撑几天。
休佑眉头紧锁:你体内的三尸虫确实存在,而且与母虫产生了强烈共鸣。一旦离开中宫,就会遭到反噬。
眼镜惊呼:那不是和金蚕蛊一样可怕!
我淡淡一笑,说是啊。
人在绝望时反而变得平静。想起之前被虫群包围时,地上可能有岩金矿脉,此刻我迫切想听听三父的意见,便低头寻找。他们不明所以,以为发现了危险,也跟着四处张望。
我不禁笑了,这群人真是爱凑热闹。
休佑突然说道:看,地上有花纹图案。要不是为先注意到,谁都没发现!
其实我什么也没发现。我们顺着他的指引走动观察,经过讨论确认,确实有三只巨鸟图案。我们只能看到一只完整的和两只半截的,推测对面还有一只完整的,因为之前就发现过颜色较深的生机砖。
这些深浅不一的砖块组成了四飞鸟圆环,可能是磁石砌成。虽然不解其意,但这证实我们来对了地方!
我蹲下身,将手掌按在深色砖上。突然眼前一黑,一个无底黑洞浮现,幽深得令人战栗。我慌忙缩手,但那种坠落的空虚感久久不散。
这与之前接触岩金矿脉的感受截然不同。听完我的描述,休佑也困惑不解。或许李亨利知道答案,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阿勒突然挡在我面前,双臂张开护住我。我感到她在颤抖,握住她的手,发现掌心全是冷汗。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东西在盯着我,听得我心里发毛。
问她为何发抖,是愤怒吗?她说是恐惧,那东西深不可测。她的感受与我相同,这让我惊讶。
四时青鸟在这里都变得反常:李亨利离世,张弦疯癫,我被控制,阿勒看见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竟与我连接地脉信息库时的所见完全相同。
但这次似乎并未成功连接,我们的精神力量被某种黑暗存在拦截了。
张弦曾极度恐惧鸟门下的东西,李亨利也陷入绝望甚至自尽。他临终前竭力警告我停止追查,难道他们见到的也是这种令人窒息的虚无与黑暗?那究竟是什么?
算了,不再多想。我决定退出,就此收手。
我试了好几次,却怎么也走不出中宫那道墓门。每次快到出口时,意识就开始模糊,脑袋沉得像被铁箍勒住。这种感受,或许就是张弦发疯时的体验?他偶尔还能认出熟人,是不是因为那时已经看不清我们的模样了?
想到王善的遭遇,我决不愿变成那样。从阿勒包里取出勾魂爪,我决定独自下到鸟门一探究竟。是时候告别了,即便舍不得阿勒又如何?人生总有不得不放下的牵挂,这条路没有回头余地。
若真有什么命中注定,那就是无法逃避的残酷。我宁愿像个战士直面命运,也不要任其宰割。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站着死总比跪着活强。
阿勒的泪水在脸上流淌,我却不敢伸手去擦。一定要走这条绝路吗?哪怕多等一会儿...她的声音发颤,你怀疑过我们的过去吗?
她在怨我狠心。我不知如何作答,反问她:你相信未来吗?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泪珠滚落。傻丫头,我强笑着,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继续当个女汉子。别再下墓了,偶尔...想想我就好。既然相信未来,能等我两年吗?
看她又落泪,我狠下心移开视线。别这样,给我留点尊严。别让我死得太窝囊,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呢。悲伤忽然化作莫名的轻松,我竟不自觉用起了湖北老家的方言。
她破涕为笑。我转身攀上穹顶,固定好勾魂爪,缓缓降入了幽深的鸟门。(正文完)
混沌中不知昏睡了多久,喧嚣声将我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