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埃洛温·米斯提克坐在床沿，背微微弓着，肩膀也没什么力气地垮着，灯光把她的影子拖得歪歪斜斜的，在墙壁上投下模模糊糊的一团轮廓。
脚边，一只圆滚滚的邦布正努力往她膝头爬，发出“嗯呢嗯呢”的哼唧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想让她摸摸自己。
埃洛温伸手把那只过于热情的邦布推开，动作不重……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邦布被推得一个踉跄，却又立刻晃晃悠悠地凑回来，用那颗圆圆的脑袋蹭她的裤腿。它的程序里大概从来没有“放弃”这个选项。
她又推了推它，但这次并没能如愿。最终，她妥协了，抬手把邦布放到地上。小家伙立刻兴奋起来，像个找到游戏机会的孩子一样开始围着她打圈。
女人低头伸手揉它的脑袋，动作熟练、自然，像是已经经历无数次一般。只是眼神飘忽忽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仿佛那里正坐着与她对话的人。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短暂的杂音，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嘶哑和失真，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埃洛温·米斯提克……你说的是真的，怀塔斯学会决定去琶音大断层深处的第四研究所回收以太研究资料？”那边的声音终于稳定下来，却因压低声线而显得沙哑。
“是的。”埃洛温的声音很平稳，没什么起伏，“已经定下章程了，过两天就调拨人手出发。”
昏黄的光线照亮她半边脸，那是一张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极其普通的面容，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又把蹭到脚边的邦布推开了。
那只被推开的邦布不死心，又晃晃悠悠地凑过来，用圆滚滚的身体蹭她的腿。这次她没有立刻推开，反而伸出手，有些机械的、一遍遍的抚摸着邦布光滑冰凉的脑袋顶。邦布被摸舒服了，发出更响亮的“嗯呢嗯呢”声。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消息，随后追问：“嗯。具体的情报你知道多少？”
她的手停在邦布的头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房间里明明温度不高，可她的手心仍有些湿。
“目前没有多少，”她转述着听来的信息，语速不快，像是在字斟句酌，“我只知道罗斯曼理事手上有第四研究所保险库的密钥，但是具体放在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邦布“嗯呢、嗯呢”地叫着，像是在附和她说的话一般，尽管它什么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的男人轻轻啧了一声。
邦布被她摸得舒服，仰起头，用那双无机质却显得纯真的眼睛望着她，又“嗯呢”了两声。
“……嗯，我想想。”通讯器那头的人沉吟着，片刻后，指令传来，语气变得果断，“这样，4412，”他叫出了埃洛温的代号，“我命令你，想办法在怀斯塔学会进入琶音大断层之后，伺机夺取第四研究所保险库的密钥！最好是能够拿到以太研究资料！”
就在这时，另一个略显青涩的、明显没怎么经过世事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明显的困惑：“老大，可是我们……呃，我们这边没人能研究以太物质啊？就算拿到了资料……能干嘛？”
埃洛温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笨蛋！”被称为老大的声音立刻斥责道，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不会用，还不会卖？就算我们不懂，也可以拿来当筹码！和新艾利都政府进行谈判或者交易！这种事我还得教你？”
“哦~”通讯器那头传来恍然大悟的拖长音，“这样啊，老大英明！不像我只知道三分街的麦当当好吃……”
“滚一边去！一天到晚只知道吃，我都不知道养你们一帮废物有什么用！”老大火气噌地一下窜起来，骂了一句青涩声音的一句，随即声音再次转向埃洛温，语气加重，“4412，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办好。我可是废了很大功夫才把你送进怀斯塔学会的。”
埃洛温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对这种混乱早已习惯，只是揉弄邦布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房间里只剩下邦布发出的、细微的“嗯呢”声。她看着脚下这个单纯依赖着她的小东西，眼睫低垂，在昏黄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放心，老大。”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会的。”
“嗯，好。”那边的语气缓和了些，“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嘟——嘟——嘟——”
通讯切断的忙音在房间里响起，埃洛温维持着拿着通讯器的姿势，静坐了几秒，才缓缓将其放下。金属外壳触碰到木质床头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邦布不明所以的、细碎的“嗯呢”声。它完全不知道刚才那段对话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心里正在做怎样的抉择。
埃洛温没有立刻动作。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垂下眼睑，看着脚边这个唯一陪伴在身边的小东西，眼神复杂。她俯下身，将那只一直在她脚边打转的邦布抱了起来，搂进怀里，小家伙乖乖地缩在她怀里，用圆脑袋抵了抵她的胸口。
她把脸埋在邦布冰凉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外壳上，蹭了蹭，像是在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慰藉，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几乎听不见的迷茫和自问：“你说……我这样真的对吗？”
邦布自然不会回答，只是发出无意义的“嗯呢呢，嗯呢嗯呢”的声响。
安慰也好，不理解也罢——它的存在感就是这么纯粹。
邦布不在乎你是好是坏，邦布只想爱你。
埃洛温维持着这个姿势，在昏黄的灯光里静坐良久。
最终，她只是更紧的抱了抱怀里的邦布，然后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好吧，晚安。”
她伸手，关掉了床头那盏唯一的灯。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只剩下窗外遥远的、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光晕，勉强映出家具僵硬的轮廓，和她坐在床沿久久未动的、沉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