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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艰难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间轻微的哮鸣音,而每一次呼气都显得那么漫长而痛苦。她的儿子,那个中年男子,他的目光在母亲蜡黄而浮肿的脸和林默冷静得近乎残酷的面容之间来回挣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医生……”男子的声音干涩,“如果手术……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林默的目光从影像片上抬起,看向家属,眼神平静无波:“无法给出确切概率。”他的回答依旧客观得不带一丝情感,却每个字都沉重如山,“取决于肿瘤的最终病理性质、与大血管粘连的程度、以及术中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成功的定义也不同——完整切除、大部分切除姑息减瘤、或者仅是活检明确诊断,对应的风险和获益都不同。”

他不承诺奇迹,只陈述事实。这不是冷漠,而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让家属在充分知情的情况下做出抉择。

男子的肩膀垮了下去,颓然地低下头,看着母亲因呼吸困难而微微张开的嘴,那嘴唇已经有些发绀。他想起这几个月来带着母亲四处求医的经历,那些摇头叹息的专家,那些“太晚了”、“风险太大”的判决,还有母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越来越明显的痛苦。

最终,一抹绝望中的狠色在他眼中闪过。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做!我们做手术!与其这样眼睁睁看着我妈憋死、等死,不如拼一把!林医生,我们相信您!求您了!

“好。”林默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只是日常的例行公事,“办理住院,完善检查。增强ct、心脏彩超、肺功能、血管三维重建尽快完成。术前需要多学科会诊(mdt)讨论。”

他将单据递给男子,又补充道:“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我或主管医生。”语气依然平淡,却让几乎崩溃的家属莫名感到一丝安心。

离开诊室,林默能感觉到身后那对母子灼热的、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目光。这份信任,沉重如山,但他早已习惯背负这样的重量前行。

他刚回到科室,白大褂还没脱下,秦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她正在手术间隙。

“那个巨大胸腔占位的病人,你接了?”秦雪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听不出情绪,但了解她的人能听出那平淡语气下的关切。

“嗯。家属要求积极治疗。”林默回答简洁,一边打开电脑调取患者的影像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雪道,声音压低了些,“手术难度是一方面——肿瘤包绕大血管,与心脏关系密切,术中稍有不慎就是致命性大出血。另一方面,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成功,是你应该的。失败……”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就是万劫不复。赵启明和刘天雄,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我知道。”林默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目光依然专注在屏幕上那团可怕的阴影上,“病人需要手术。”

秦雪在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了解林默如她知道,这三个字背后是不可动摇的决心:“需要我做什么?”

“主持mdt,协调手术室和麻醉科,最好能请血管外科 standby。”林默也不客气,直接提出需求。这种级别的手术,绝非一人一科能完成,需要最顶尖的团队协作。

“可以。”秦雪干脆地答应,没有任何犹豫,“病历和影像资料发我,我来组织会诊。最快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

结束通话,林默立刻投入工作,调取患者的初步资料,开始撰写病情摘要和手术预案。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时停下来查阅文献资料,或是凝视着三维重建图像陷入沉思,在脑中模拟着可能的手术入路和分离层面。

【苍生医典】的知识如潮水般在他意识中流淌,提供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他注意到肿瘤与肺动脉主干的关系异常紧密,常规分离方法风险极高,需要一个非常规的入路;心包受侵范围比ct显示的更广,可能需要部分切除;膈神经可能已经被推移变形,术中必须小心保护……

每一个细节都需要考虑周全,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都需要预备方案。这就是外科医生的工作——在不确定性中寻找最优解,在风险中把握生机。

然而,他这边刚启动流程,另一边的暗流也随之涌动。

副院长办公室内,赵启明看着电脑上刚刚通过内部系统传来的、林默新收治患者的住院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巨大胸腔占位?压迫心脏大血管?好……真是太好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林默啊林默,你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这么想当英雄?我就让你知道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拿起内线电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官僚腔调:“李科长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很快,医务科李科长小跑着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而略带谄媚的笑容:“赵院长,您找我?”

“老李啊,你看一下这个新病例。”赵启明将屏幕转向他,手指点着林默的名字,“林默刚收的,难度极高,风险极大。你们医务科要‘高度重视’,对这类超高风险手术的审批流程,要‘严格把关’。”他在几个词上加了重音,眼神意味深长。

李科长心领神会,这是要他在行政程序上给林默设置障碍,拖延手术时间,或者最好能逼得他知难而退。如果林默强行手术,那么任何一点程序上的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明白,赵院长,我们一定严格审核,确保万无一失。”李科长恭敬地回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巧妙地设置障碍而又不留下把柄,“这类手术的伦理审查和风险论证需要特别细致,我们会邀请院外专家进行评审,这需要时间。”

“嗯,流程该走的都要走到位,这是对患者负责,也是对医院负责嘛。”赵启明满意地挥挥手,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天雄集团顶层办公室内,刘天雄也得到了消息。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繁华都市,手中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既然他这么想当英雄,我就再给他加把火。”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喂?是《滨海财经周刊》的胡记者吗?我这边有个关于附一院的‘新闻线索’,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关于一位最近风头很劲的‘神医’,和他即将进行的一场‘惊天动地’的高风险手术……”

他轻描淡写地编织着谎言,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煽动性:“对,患者家属似乎被蒙蔽了,完全不了解风险……我觉得,舆论有必要进行适当的‘监督’,毕竟医疗安全关乎公众利益嘛……”

放下电话,刘天雄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他走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城市,嘴角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林默,这次,我看你怎么死。”他轻声自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暗处的两只手,一内一外,再次悄然握在了一起。行政程序的拖延战术,媒体舆论的提前布局,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那个即将挑战医学极限的医生,以及那个将生命希望寄托于他的家庭,缓缓罩下。

而此刻的林默,正全神贯注地分析着患者的血管三维重建图像,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模拟着可能的手术入路和分离层面。办公室的灯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恍若未觉。

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在风暴眼中,砥砺前行。在他的世界里,唯一重要的,只有下一个需要拯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