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的声音在营寨里回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建立永久据点?
留下来?
在得知海漆的恐怖真相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这座岛与“诅咒”、“畸变”和“死亡”画上了等号。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带着已经采集到的海漆,立刻离开这个不祥之地,永不回头。
人群中起了小声的骚动,有人在犹豫,有人在退缩。
他们的眼神在那片血色森林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恐惧与挣扎。
“老师,我留下。”
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木青她从人群中走出,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欲。
“老师,”她仰起头,看着何维,眼中闪烁着光芒,“这种海漆物质,是目前我们所知最强大的生物活性剂。它既是致命的剧毒,也可能是开启生物学新大门的钥匙。它能催生巨型蜘蛛,那我们能不能控制它的剂量,用它来改良‘北丰一号’水稻的种子?或者,从它的毒性中,提炼出比蛙毒更强的麻醉剂?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来继续我的研究。”
何维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自己播下的那颗名为“科学”的种子,已经在铜都学宫毕业生的心中,生根发芽。
“好。”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卫兵的队列中走出。
是石木。
他将手中的青铜斧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瓮声瓮气地说道:“老师走到哪里,联盟的旗帜就要插到哪里。这里既然是联盟的领土,就不能只有一个学者,还得有守护者和建设者。我也留下!老师您放心,不出半年,我保证在这儿给您建起一座坚固的堡垒!”
他的话语质朴,却充满了军人独有的忠诚与担当。
有了木青和石木的带头,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水手和卫兵中,也开始有人站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有十四名队员,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石木的身后。
他们中有经验丰富的老兵,也有在之前的战斗中展现出过人勇气的年轻水手。
“老师,我们也不怕死!”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水手,咧着嘴笑道,“俺们烂命一条,死在海上跟死在岛上没啥区别!”
“对!我们留下!”
“听老师的,没错!”
何维看着眼前这十六张写满了坚定与信任的脸庞,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很好。”他扫视着众人,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滑过,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深深刻在心里。
“我宣布,从今天起,血漆岛哨站,正式成立!”
“石木,你担任哨站第一任指挥官,负责此地的一切军事防御和基础建设!”
“木青,你担任哨站的首席学者,负责所有的科学研究以及安全生产规程的制定!”
他又转向那十四名主动留下的队员,沉声说道:“你们是联盟第一批海洋开拓者。我承诺,你们的报酬翻倍!”
这个承诺,让那十四名队员欢呼雀跃。
那些没有选择留下的人,都露出了羡慕。
“多谢老师!”十六人齐声吼道,声震林木。
“但是,”何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哨站的生活会很艰苦,很枯燥,而且必须严格遵守安全规程。我给你们的任务是:首先要安安全全地在这荒岛上好好活下来!要吃好,喝好,睡好。有空的时间可以建设定居点和码头,慢慢来,不必着急。你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你们将在这里驻守半年。半年之后,我会派船队过来,接你们回上海港,并送来下一批轮换的开拓者。”
“这半年里,你们与上海港之间,将开辟出一条全新的航线,我叫它‘血漆航线’。”他转向身后的老水手,“王波,这条航线的海图绘制,就交给你了。”
王波点点头,这是他作为领航员和老水手的荣耀。
接下来的两天,何维没有急于离开。
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为这个新生的哨站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他亲自带着石木和木青,重新规划了营地的布局,将生活区、防御工事、海漆仓库和木青的“生物实验室”严格区分开来,并用石块划定了安全界线。
他设计了一套更完善的海漆采集和防护流程,用坚韧的乌贼皮,制作了第一批加厚的手套和面罩,并将安全规程固定下来,刻在了营地中央的木牌上。
他还和王波一起,反复研究了“破浪号”的航行日志,结合那几日穿越迷雾海域的经验,共同绘制出了第一版穿越迷雾区的安全航道草图。
临走的时候,他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柄锋利的青铜匕首,留给了石木,作为哨站指挥官的信物。
“守住这里。”这是他离开前,对石木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天清晨,一切准备就绪。
修补一新的“破浪号”,在晨曦中扬起了主帆,船上满载着三个月来采集到的一百多罐珍贵的海漆。
何维带领着剩下的三十多名船员,踏上了归途。
栈桥上,石木、木青以及那十四名哨站守护者,静静地站立着,目送他们远航。
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郑重的挥手和眼神的交汇。
所有人都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成了被投放在这片孤岛上的文明火种。
而那艘远去的帆船,将是他们与家园之间唯一的纽带。
归途的航行,非常顺利。
有了上次的经验,“破浪号”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安然无恙地穿过了那片曾经让他们九死一生的死亡海域。
当熟悉的、上海港那座高大的“石基要塞”轮廓出现在海平线上时,船上爆发出了一阵发自肺腑的欢呼。
他们回来了。
他们带着胜利、带着希望、带着珍贵的海漆,回来了。
“破浪号”缓缓靠上那座已经加宽加固了不少的码头。
何维第一个走下舷梯。
他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码头上负责统筹建设的陈岩,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
“老师!您终于回来了!”陈岩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港口没出什么乱子吧?”何维一边走,一边问道。
“没有!”陈岩自豪地挺起胸膛,“一切都按照您离开前的规划在稳步推进!工建司已经完成了第一批永久性住宅的建设,我们有超过一千名开拓者,已经从临时的帐篷搬进了坚固的砖房!神农司那边,春耕也已经全部完成,张武司长说,那三万亩水田里的稻苗,长势比在彭头山时还要好!”
陈岩像一个急于向家长炫耀成绩的孩子,滔滔不倦地汇报着。
何维安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他知道,上海港这台庞大的机器,已经拥有了自我运转的能力。
“很好,我们的船队需要立刻进行防蛀处理。”何维一边走一边吩咐道,“陈岩,你立刻去通知工建司的林沐,让他组织人手,将我们带回来的海漆按照木青制定的配方,调配成防蛀毒漆。明天开始,我要看到第一艘‘河巡者’长船的船底,被涂上这种涂料。”
陈岩听到这个命令时,脸上的笑容却忽然收敛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维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什么问题吗?是人手不够,还是材料不够?”
“老师,都不是。”陈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苦着脸,低声说道:“是技术问题。按照您的要求,船底必须涂得均匀、厚实,不留一丝缝隙。可我们的‘河巡者’长船太大了,太重了。想要把它整个拖出水面,我们的码头、工具和人手根本做不到。”
陈岩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旁边工地上用于拖动巨石的简陋木质滑轨。
“我们尝试过用那种拖动石材的滑轨,想把一艘受损最轻的斥候舟拖上岸,结果拖到一半,滑轨就被压断了。斥候舟尚且如此,像‘河巡者’这种级别的,更是想都不敢想。老师,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