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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维将船队的大部分补给都留在了这里,只让石猛带领一支小队,返回渔港城,向联盟报告此地的情况,并传达他建立新城的命令。

这个决定,在整个铜都联盟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远在铜都城的执政官岩和学政阿雅,在接到消息后,虽然震惊,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无条件地支持。

他们立刻开始调集工匠、物资和人口,准备向这个位于未知南方的“稻谷”,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技术移民。

而何维,则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这个新世界的探索之中。

他脱下了那身象征着统帅权威的劲装,换上了和稻部落族人一样的、简单的亚麻短衣。

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征服者,而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的田野学者。

他带着云算和他的学生团队,一头扎进了对这个部落的研究之中。

他们丈量土地,分析土壤,记录气候。

他们与当地的匠人交流,学习他们如何用竹子和藤蔓,搭建那种精巧而又坚固的吊脚楼。

他们也向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请教,学习如何辨认丛林里的毒虫和草药。

起初,何维只是单纯地被这个富饶的世外桃源所吸引。

但渐渐地,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发现了一些越来越让他感到熟悉,却又无法解释的“既视感”。

第一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的陶器。

一天,他走进部落里最大的一座陶窑。

那里的陶器,与铜都城追求高温和坚硬的青灰陶截然不同。

“神明,”稻首领恭敬地拿起一个圜底的红色陶釜,向他介绍道,“我们的陶,虽然不结实,但有一个好处,就是直接放在火上烧,不容易裂开。”

何维拿起一片陶器碎片,仔细地观察着。

他发现,那红色的陶胎中,竟然掺杂着大量黑色的、细碎的、如同粉末一般的有机物。

“这是什么?”他问道。

“是‘糠’,”稻首领回答,“就是稻谷外面那层没用的壳。把它碾碎了,和在泥里,烧出来的陶锅,就更耐烧了。”

稻壳……掺在陶土里……圜底釜……

这几个关键词,像三把钥匙,猛地一下,打开了何维脑海深处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他依稀记得,在他那个世界的、遥远的学生时代。

历史课本的某个角落里,曾经提到过一个长江中游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

那个文化的典型特征,不正是以圜底釜为代表的、掺杂了稻壳的——夹炭红陶吗?

那个文化……叫什么来着?

一种模糊的预感,开始在何维的心中升起。

第二个发现,来自于对稻田的深入研究。

何维发现,稻部落的族人,虽然耕种技术原始,但他们对稻谷的分类,却有着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惊人的天赋。

他们能清晰地分辨出两种不同类型的稻谷。

一种,是杆高、粒长、需要更多水来灌溉的。

另一种,则是杆略低、粒圆、相对耐旱的。

云算和他的学生们,通过解剖和观察,最终得出了一个震撼性的结论——这两种稻谷,虽然形态相近,但在植物学上,是两个不同的亚种!

这意味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部落,在数千年的时间里,竟然独立地,完成了对两种不同水稻——“籼稻”和“粳稻”的原始选育!

何维再次被震撼了。

这种领先于时代的农业成就,让他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名字,变得更加清晰。

而最终,印证他所有猜想的,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发现。

在一个雨后的下午,何维带着队伍,在山谷更深处进行勘探时,发现了一个被山洪冲刷出来的、年代更为久远的废弃居住点。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些比稻部落现用工具更古老的石器,和一些已经风化破碎的陶片。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了这个古老聚落的遗迹。

何维让人清理掉表层的淤泥,当整个遗迹的轮廓暴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古老的村落,被一圈巨大的、深邃的、呈现出标准圆形的——环形壕沟,所紧紧地环绕着。

夹炭红陶、籼稻与粳稻的共存、环濠聚落……

所有的证据链,在这一刻,都完美地闭合了。

何维呆呆地站在那道跨越了万年时光的古老壕沟前,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终于,记起了那个名字。

彭头山。

这里,就是彭头山。

在真实历史中,公元前7000—5000年,长江中游流域,中华大地上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稻作农业和独特陶器文明,这个文明就是彭头山文化!

何维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并非发现一个无名的小部落。

而是亲身踏入了自己民族那波澜壮阔的文明起源时刻!

他眼前的这些稻部落族人,不是普通的原始人。

他们,是华夏文明的先驱。

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稻农,是教科书上那些冰冷名词背后,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祖先!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的震撼和使命感,瞬间击中了何维。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碗米饭而落泪。

那不仅仅是乡愁。

那还是血脉的共鸣。

他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那群还在困惑地看着他的稻部落族人,和那些同样满脸不解的铜都城学者。

用一种无比庄重,也无比虔诚的语气,宣布道:

“我决定,这座我们将要在这里建立的新城,将不再使用任何我们自己的名字。”

他指着脚下这片承载了数千年稻作文明的、神圣的土地。

“我们将用它自己古老而伟大的名字来命名它。”

“它,将永远地,被称之为——”

“彭头山城!”

当何维用无比庄重的声音,宣布这个名字时,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铜都城的学者,还是稻部落的族人,都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在他们的语言里,这个词汇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何维在说出这个名字时,那种发自内心的、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

何维没有过多解释。

他知道,这种跨越万年时空的历史重逢,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分享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震撼。

但他可以用行动,将这份敬意,传递给每一个人。

从那天起,何维对整个建城计划,进行了重大的调整。

他不再是单纯地,用铜都城更先进的技术,去覆盖和取代这里原始的一切。

而是变成了一种更温和、也更具智慧的——“融合”与“提升”。

他下达了一道让所有铜都工匠都无法理解的命令:所有新建的民居和公共建筑,在采用青铜和石材作为核心承重结构的同时,必须完整地保留稻部落那种精巧的“干栏式”吊脚楼的外观和风格。

他要让这座新城,在拥有坚固骨架的同时,也披上一层属于本地文明的、独特的外衣。

他甚至要求岩派来的那些最优秀的制陶工匠,放下他们对“青灰陶”的骄傲,去向稻部落的匠人学习那种古老的“夹炭红陶”的制作工艺。

然后,他让他们,用铜都城更先进的龙窑和控火技术,去烧制这种夹炭陶。

最终,一种全新的、既保留了夹炭陶耐急热的优良特性,又拥有了青灰陶坚固质地的新式陶器,在两个文明的工匠共同的努力下,诞生了。

它被何维命名为——“彭头山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