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风掠过屋脊,檐角铜铃轻响。陈墨正伏在医馆偏厅案前翻阅瘟疫样本记录,指尖刚触到一页标注“菌丝形态异常”的竹简,门被猛地撞开。
亲卫跌进来,嗓音发颤:“大人,后院通风口……冒绿烟!”
他没抬头,只将手中竹简放下,取过腰间青铜牌轻轻一旋。一枚小瓷管滑出,他拔塞凑近鼻端,一股微苦气息涌入。随即起身,低喝:“封主道,断风道,传令楚红袖带机关组守西侧高台,慕容雪封锁外围。”
话音未落,已有三名守卫倒于药堂门口,口角溢沫,四肢抽搐。陈墨跨过门槛时,看见李青萝从侧廊冲出,耳坠一晃,她仰头吞下一颗暗红色药丸,随即扑向最近一名昏厥医女。
“是曼陀罗混乌头碱。”她边说边抽出银针,扎入对方眉心、指尖、脚心,“毒性发作快,但可逆。快抬人到上风口,按我教的呼吸法推气!”
两名尚清醒的学徒拖着昏迷同伴往外撤,李青萝已连点七人穴道,额上渗汗。她喘息着转向陈墨:“需两味解药同用——甘草膏压毒,金铁水导浊。库房有备,但没人敢进去。”
药堂深处,绿雾更浓。几个灰袍身影在烟中穿行,面覆兽骨面具,手持香炉缓步推进。其中一人蹲身点燃药材架下的油布,火苗腾起瞬间,毒烟翻涌如潮。
楚红袖赶到时,正见那火势蔓延至《黄帝内经》手稿存放柜。她咬牙下令:“启动三号齿轮架,角度调至四成二,放解毒包!”
竹制发射架咔咔转动,三枚裹布药弹破空而出,在半空炸开白雾。粉末遇绿烟即生反应,白烟滚滚扩散,遮蔽视线的同时也中和毒素。一名巫医动作迟滞,香炉脱手,慕容雪的弩箭紧随而至,钉穿其手腕。
“再射一轮!”楚红袖盯着风向,“把他们逼向南墙死角!”
第二轮药包落下,毒雾渐稀。被困的巫医开始后退,缩向庭院东南角一口废弃井口。李青萝扶着墙站起,声音沙哑:“别让他们逃回地道。”
陈墨站在药堂台阶上,目光锁定那井口。他挥手,两名弓手换上磁石头短矢,专打敌人足踝。一名巫医跃起欲跳井,左腿中箭,摔落在地。
其余人未救,反围住最瘦高的一人。那人披深灰长袍,胸前悬一枚黑玉佩,手中铜铃轻摇。铃声一起,剩下六人眼神骤亮,不顾伤痛再度扑向药堂。
“那是首领。”李青萝喘着说,“铃声能激人心脉,类似疯虎散。”
完颜玉此时策马绕至后墙,翻身下马,抬手打出信号哨。片刻后,天空传来鹰鸣。追风隼俯冲而下,爪影直扑首领帽兜。布帛撕裂,露出其颈后一块烙印——扭曲古文“厄尔克腾”,与半月前送来的病患标记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们。”完颜玉低声。
陈墨迈步上前。首领见退路断绝,忽然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胸前的油囊。他手中握着火折,只要一甩便能引燃。
“你死了也没用。”陈墨停在五步外,“你的部下已经招了。”
那人冷笑,喉间滚出草原语:“死的是你们。”
话音未落,楚红袖操纵的绞盘突然拉动横梁绳索,一根晾药杆从中庭横扫而过。油囊擦肩而过,火折落地熄灭。慕容雪的弩箭同时射出,穿透其右肩,将他钉在地上。
陈墨走近,弯腰摘下那枚玉佩。黑玉冰冷,五爪盘龙环绕中央图腾,纹路清晰。他翻看背面,刻有极细的小字:**庚戌盟·萨满印**。
“郑和。”他唤道。
少年从侧门奔入,接过玉佩细看,脸色微变:“这是二十年前草原十二部共推的大萨满信物,只有长老会三人持有。若它出现在这里……说明整个联盟已经倒向敌方。”
李青萝靠在门框上,嘴唇发青。她强撑着开口:“他们不是来杀人,是来毁医的。烧典籍,毁药库,断传承。这不像突厥战法,倒像……某种仪式。”
“神罚。”完颜玉冷声道,“‘厄尔克腾’意思是神之手,专司清洗异端。他们认定我们的新医术是亵渎。”
陈墨收起玉佩,转身走向外廊。天光已亮,医馆内外忙碌非常。中毒医女陆续苏醒,守卫清理残火,楚红袖带人拆检地道入口。他立于廊下,召众人聚于阶前。
“今晨之事,非寻常袭击。”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有人动用草原最高宗教信物,联合士族、倭寇、三皇子,意图三面合围。今日攻医馆,明日便可攻盐场、粮仓、船坞。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下一步动作前,切断所有可能通道。”
完颜玉点头:“我即刻传令北境哨站,封锁雁门关沿线商道,查每一辆南下马车。”
“我去盐场。”楚红袖抹去脸上烟灰,“那边有我们最新的蒸卤灶,不能出事。”
慕容雪抱臂而立:“连弩队全员待命,我会把巡防网推到城外三十里。”
陈墨看向郑和:“你继续盯李氏商船动向,尤其是那些报称走安南线却偏航的。另外,把这玉佩纹样记下,传给所有情报点,凡见此标记者,立即上报。”
郑和郑重应下。
李青萝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两名学徒急忙上前搀扶。她摇头,只艰难吐出一句:“建……毒理档……下次……能快些……”
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陈墨沉默片刻,命人将她送入静室。他站在原地,手中紧握那枚玉佩,指节泛白。
远处钟楼敲响辰时三刻。
医馆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篷车缓缓驶过街口,车帘微掀,一道目光扫过门前守卫。驾车人低头,手中缰绳一紧,加快速度离去。
陈墨忽然抬头,望向街角。
车轮碾过石板,留下两道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