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过冰封城的城垛,将新鲜的血腥味与陈腐的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薄雾。对于久经沙场的黑暗精灵而言,这气味如同抢掠来的劣质麦酒般熟悉,然而此刻,其中夹杂的一丝恐虐特有的铜锈与硫磺味,却让最坚韧的战士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战斗已经持续了数个昼夜。诺斯卡人的攻势如同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的污秽浪潮,反复拍打着冰封城黑曜石铸就的雄伟城墙。城墙之上,血肉横飞,断肢残骸与破碎的武器一同被冻结在浸透了鲜血的冰层里,形成了一幅残酷而怪诞的浮雕。
在西侧城墙的一段突出部,战况尤为惨烈。这里的压力并非来自那些只懂得嚎叫与冲锋的蒙人部落蛮子,而是一支纪律严明、射术精湛的部队——马库斯·沃法特和他那支声名大噪的猎人远征军。
这些曾经是帝国最优秀的猎人,如今却彻底堕入了血神的怀抱。他们的双眼燃烧着恐虐的怒火,但双手却依旧保持着猎人特有的冷静与稳定。他们使用的不再是普通的弓弩,而是淬炼了恶魔之力的符文火枪和特制猎龙弩。每一支射出的子弹和箭矢都拖着一道暗红色的轨迹,精准地钻入黑暗精灵守军的眼窝、喉咙,或是盾牌与铠甲的缝隙。他们的射击极具战术性,总能优先点杀军官、旗手和女术士,对守军的指挥系统和士气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该死的杂种!”一名黑锐连队的队长怒吼着,他刚举起盾牌,试图为身后的弩手提供掩护,三支呼啸而来的箭矢就以刁钻的角度射穿了他盾牌的边缘,将他的手臂死死钉在了盾牌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而下一秒,第四支箭矢便精准地贯穿了他的面甲,终结了他的咆哮。
这段城墙的指挥官,一位经验丰富的恐惧领主,已经连续失去了七名传令兵。沃法特的猎人就像一群盘踞在远处的毒蜘蛛,耐心地、高效地收割着城墙上的生命,他们的火力压制得黑暗精灵抬不起头,为下方攀爬攻城梯的诺斯卡人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哈格林站在一座箭塔的阴影之中,犹如一只静待时机的恶鸦。她的目光越过下方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在远处一个临时搭建的、由骸骨与兽皮构成的指挥台。马库斯·沃法特就站在那里,他那标志性的猎人帽下,是一张因混沌腐化而扭曲,却依旧带着猎食者般专注与傲慢的脸。他亲自持腔,每一次射击,都必然有一名黑暗精灵应声倒下。
“愚蠢的蛮力解决不了问题,”哈格林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她的指甲在冰冷的石砖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猎人……最懂得规避危险,也最容易被完美的猎物所吸引。”
她的脑海中,一个恶毒而精妙的计划正在迅速成型。直接派遣刺客?沃法特身边防卫森严,而且他本人的感知极为敏锐。发动反冲锋?那正中对方下怀,只会被精准的箭雨射成筛子。不,对付猎人,就要用陷阱,一个他无法抗拒的、充满了荣耀与鲜血诱惑的陷阱。
她转身,鹰身女妖般迅捷地穿过城墙后方的通道,找到了正在另一处督战的赫莉本。
此刻的赫莉本,宛如一尊从血池中走出的战争女神。她恢复青春的容颜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异魅力。她手中的两把符文锯齿剑如同活物般挥舞,每一次挥击都能将一名攀上城头的诺斯卡狂战士撕成碎片。她的杀戮姐妹们围绕在她身边,组成一道致命的、旋转的刀锋之墙,她们的动作充满了血腥的仪式感,每一次斩首都伴随着对凯恩的赞美。
“赫莉本,”哈格林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蛇信,“我需要你的狂怒,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赫莉本一脚将一具无头的尸体踹下城墙,转过头,血红色的双眸看向哈格林,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询问。“哈格林,我的姐妹们正在为凯恩献上颅骨,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宰掉那条会放冷箭的老狗,”哈格林言简意赅,下巴朝沃法特的方向点了点,“马库斯·沃法特。他的射手正在扼杀我们的士兵。我想为他准备一场盛大的狩猎,而你,将是那头最完美的‘诱饵’,也是最终的‘猎手’。”
赫莉本的眉毛挑了一下,她顺着哈格林所指的方向望去,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对这种躲在后面放箭的懦夫行径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其战术效果。她舔了舔嘴唇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听起来很有趣。说吧,你的诡计是什么?”
哈格林凑近赫莉本,压低了声音,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随着哈格林的叙述,赫莉本眼中的不耐烦逐渐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取代。这个计划充满了恶毒的巧思和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完全符合一个黑暗精灵的审美。
“我需要绝对的同步,”哈格林最后强调,“当我的诅咒生效时,你必须以最狂暴的姿态出现,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同时,我会通知洛克西亚·堕落之心,让他的‘玩具’也做好准备。”
“放心,”赫莉本的笑容愈发狰狞,“凯恩的怒火,从不迟到。”
……
计划迅速地传达下去。一名迅捷的信使冒着箭雨,将哈格林的指令送到了城外海面上若隐若现的巨大阴影——洛克西亚·堕落之心的旗舰,黑暗方舟“被祝福的恐惧之塔”号上。而赫莉本,则悄然召集了她最精锐的“灾歌姐妹”,从城墙的内侧阶梯潜下,隐蔽在了一座被摧毁的营房废墟之后,如同一群屏息待捕的雌狮。
哈格林独自一人回到了她之前所在的箭塔顶端。她深吸一口气,纳迦罗斯冰冷的空气涌入肺中,让她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冷静下来。她张开双臂,干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口中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这不是直接攻击的魔法,而是一种更为阴险的诅咒——“欺瞒之纱”与“心智之饵”的结合体。随着她咒语的进行,一股无形的、扭曲的魔法能量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像一层薄薄的、肉眼不可见的毒雾,悄无声息地朝着沃法特的阵地蔓延而去。
这股能量并未直接造成伤害,而是开始巧妙地扭曲光线与声音,更重要的是,它开始侵蚀那些猎人远征军士兵的心智。他们被恐虐赐福,内心充满了对杀戮与荣耀的渴望,而哈格林的魔法,正是放大了这种渴望,并为他们创造了一个虚假的、足以满足这种渴望的目标。
在马库斯·沃法特的视野中,那段原本防守严密的城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群黑暗精灵女术士似乎正在准备一个强大的仪式,她们周围的护卫显得异常薄弱,而为首的,赫然便是那位传说中恢复了青春的凯恩大祭司——赫莉本!她高举着一把滴血的祭祀匕首,仿佛正在进行某种关键的献祭,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能量波动,对于一个猎手而言,是如此的诱人。
“真是天赐良机!”沃法特身边的一名副官低吼道,他的眼睛已经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头儿,那是赫莉本!凯恩的大祭司!她的颅骨,足以取悦血神百年!”
马库斯·沃法特眯起了眼睛。作为一名曾经的顶尖猎人,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机会……出现得太过完美了。但恐虐的腐化早已扭曲了他的谨慎,将其变为了极度的傲慢与自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在他看来,这些精灵的魔法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过是垂死挣扎。更何况,赫莉本的颅骨,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这不仅仅是一份献给恐虐的厚礼,更是对他个人武勋的终极证明。
“全员注意!”他发出了命令,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有些沙哑,“精英小队随我来!我们去摘取今晚最甜美的果实!其余人等,火力压制,不准任何一个精灵杂碎靠近那段城墙!”
他一马当先,带领着他最精锐的二百名猎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在战场上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直扑那个由哈格林精心编织的幻象。他们踏入了一片被碎石和尸体覆盖的开阔地,这里是城墙防御的死角,也是哈格林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就在沃法特距离“赫莉本”不足五十步,脸上已经露出胜券在握的狞笑时,哈格林在箭塔上猛地握紧了拳头。
“就是现在!”
“欺瞒之纱”瞬间破碎。沃法特眼前的赫莉本和女术士们如烟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无一物的、沾满血污的地面。一股强烈的警兆在他心中炸开。
但一切都太迟了。
地面之下,早已被哈格林埋下的诅咒符文同时激活。“衰弱诅咒”让他们的肌肉瞬间变得酸软无力,“致盲之咒”让他们的视线陷入一片血红,“心智错乱”则让他们耳边响起了无数恶魔的嘶吼与同伴的惨叫。精锐的猎人们瞬间阵脚大乱,他们引以为傲的精准与冷静荡然无存,一些人甚至开始胡乱地向身边的人挥舞武器。
“陷阱!是陷阱!”沃法特怒吼着,强行抵抗着脑海中的噪音,试图重整部队。
然而,毁灭的号角已经吹响。
“为了凯恩!”
一声清脆而狂野的娇喝撕裂了战场的喧嚣。真正的赫莉本,带领着她的“灾歌姐妹”,从侧翼的废墟中猛冲而出。她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一群暗影中跃出的猎豹。赫莉本冲在最前,她身上的凯恩神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那股力量混合着她对战斗的纯粹喜悦,让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时征战四方的巅峰岁月。她的双鞭在空中甩出两道致命的残影,瞬间就将两名离得最近的猎人拦腰截断,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兴奋的脸庞上。
“灾歌姐妹”们紧随其后,她们手中的利刃与盾牌组成了一台高效的绞肉机。她们的攻击不求章法,却充满了致命的韵律感,每一次旋转、跳跃、劈砍,都精准地收割着生命。这些陷入诅咒的猎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这股红色的死亡旋风所吞噬。
与此同时,海面上也传来了雷鸣般的巨响。
洛克西亚·堕落之心站在“被祝福的恐惧之塔”号的舰桥上,透过一架镶嵌着海怪眼球的望远镜,冷漠地注视着战场。在收到信号的那一刻,他便下达了命令。
“齐射,坐标确定。把那些陆地旱鸭子都给我钉死在那里。”
数十台收割者弩炮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嗡鸣。巨大的弩矢如同来自地狱的标枪,拖着黑色的烟迹划破天际,精准地覆盖了猎人远征军的后方阵地。爆炸声此起彼伏,每一根弩矢落地,都能将方圆十米内的一切撕成碎片,有效地切断了沃法特的退路,并将其余的猎人部队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战场瞬间变成了一座被隔绝的屠宰场。
马库斯·沃法特目眦欲裂。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精锐的部下被屠杀,后方的支援被猛烈的炮火所覆盖。他知道自己被彻底地算计了。狂怒与羞辱如同烈焰般吞噬了他的理智。
“赫莉本!”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将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了那个在人群中翩跹起舞的血色身影上。他放弃了指挥,径直冲向赫莉本,手中的猎枪已经被他丢弃,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刻满了恐虐符文的巨大战斧。他要用这个女祭司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赫莉本感受到了他那股凝聚了全部力量与憎恨的杀意,她不退反进,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快意。她将软剑缠绕在手臂上,拔出了腰间一对淬炼了剧毒的凯恩祭刀。
两道身影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中央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沃法特的战斧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卷起的劲风甚至能将地上的尸体吹飞。他被恐虐赐福,力量与耐力远超凡人。
而赫莉本则如同与风共舞的死神。她的身形飘忽不定,总能在斧刃及体前的瞬间以毫厘之差闪过。她的祭刀如同毒蛇的獠牙,不断地在沃法特铠甲的缝隙中寻找机会,留下一道道不深、却足以致命的伤口。
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与极致的技巧之间的对决。斧刃与祭刀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沃法特的咆哮与赫莉本的娇喝交织在一起,成为了这片杀戮之地的中心乐章。
哈格林站在高塔之上,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她的魔法已经完成了使命,现在,是属于凯恩祭司的时间了。她能感觉到,赫莉本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盛,每一次与恐虐冠军的交锋,每一次躲过致命的攻击,每一次在敌人身上留下伤口,凯恩的神力都在她体内愈发沸腾。这是凯恩在自己领地内对宿敌的天然压制,也是对祂最忠诚的信徒的奖赏。
战斗持续了数十个回合。沃法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流出的血液非但没有让他虚弱,反而让他更加狂暴。但赫莉本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她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仿佛这场战斗本身就是一场献给凯恩的舞蹈,而她正沉浸其中,达到了神人合一的境界。
终于,在一个沃法特因狂怒而露出破绽的瞬间,赫莉本抓住了机会。她没有选择直接攻击,而是用左手的祭刀巧妙地一引,磕开了沃法特势大力沉的斩击,让他重心不稳,门户大开。紧接着,她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右手的祭刀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自下而上,精准地划过了沃法特毫无防备的喉咙。
“呃……”
沃法特的咆哮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狂涌而出。他那被混沌能量强化过的身体,也无法阻止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巨大的战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赫莉本没有丝毫停顿。她上前一步,一刀斩下了马库斯·沃法特的头颅,然后高高举起,任由那污秽的血液淋满自己全身。
“凯恩接受了你的献祭!”她仰天长啸,声音穿透了整个战场。
随着主帅的阵亡,本就陷入混乱的猎人远征军彻底崩溃了。在“灾歌姐妹”的追杀和黑暗方舟的无情炮击下,这支曾让冰封城守军头痛不已的精锐部队,在短短一刻钟内,被彻底歼灭,无一幸免。
城墙之上,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哈格林望着下方那道沐浴在血泊中,高举着敌人首级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满意的微笑。陷阱已经收网,猎物伏诛。这场由她导演,由赫莉本主演的血腥戏剧,完美落幕。
这是一个辉煌的胜利,但哈格林知道,这仅仅是拉开了真正大戏的序幕。真正的威胁,那个盘旋在天空中的血腥女王,至今尚未出手。但不管怎样,她们为冰封城,为她们的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