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王大志陷入沉眠后,王家院落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岑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但也意味着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她必须确保那两人在昏睡中维持生命,同时,更要抓紧这宝贵的时间窗口。
她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去后山。灶房成了她公开的“工坊”。她将积攒的糙米粉、豆面、各种洗净晾干的野菜、以及她那些简陋的“调味料”一一摆开。那个破陶罐被擦得干干净净,成了她最重要的生产工具。
第一次正式准备用于售卖的“产品”,她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易操作的香煎野菜饼。
选用最嫩的荠菜和马齿苋,焯水后挤干水分,细细切碎。加入糙米粉、少量豆面,一点点盐,以及她试验出的“秘方”——少许捣碎的野葱末和一点点能提鲜的山茱萸嫩叶粉末。用水仔细调成稠度适中的糊状。
点火,热罐。这一次,她奢侈地用了稍多一点的猪油——这是她用之前攒下的几文钱,咬牙从货郎那里换来的一小罐猪油膏,是她重要的“生产资料”。
油热后,她用木勺将菜糊舀入陶罐,轻轻压平。滋啦声中,香气瞬间爆发出来——那是混合了油脂焦香、米面谷物香和野菜清香的、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这香气,与王家往日里弥漫的药味和寡淡气息截然不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她小心控制着火候,适时翻面,直到两面都煎得金黄酥脆,边缘带着诱人的焦边。
一个个比掌心略小的野菜饼出锅了,整齐地码放在洗净的大树叶上,金黄翠绿相间,油光润泽,散发着腾腾热气。
看着自己的“作品”,岑卿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她将这些野菜饼小心地放入一个干净的旧篮子里,用干净的布半盖着保温。然后,她再次穿上了王氏那件蓝布褂子和千层底布鞋,挎上篮子,踏着晨露,走向镇上。
这一次,她的心情与上次卖草药时截然不同。少了些茫然无助,多了些沉甸甸的期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没有选择济生堂那条相对冷清的街道,而是来到了镇上人流较为密集的市集口。这里小贩云集,叫卖声不绝于耳。她找了个不挡道、又能被人看到的角落,将篮子放在身前,自己则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高声吆喝。她只是微微掀开盖布,让那煎饼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去。同时,她将自己精心制作的“招牌”——一块用木炭在破木板上写的“菜饼,一文一个”的字样,靠在了篮子旁。字迹歪斜,却清晰。
起初,无人问津。行色匆匆的路人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岑卿的心慢慢下沉。
就在这时,一个在附近扛包、看样子是刚干完早活的汉子,抽着鼻子停下了脚步。他被那焦香混合野菜的气息吸引了。
“小娘子,你这卖的啥饼子?闻着挺香。”汉子凑过来,看着篮子里金黄油亮的饼子,咽了口口水。
“香煎野菜饼,一文钱一个。”岑卿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一文钱?”汉子有些犹豫,这个价格对于这种看不出馅料的饼子来说,不算特别便宜,但香气实在诱人。“啥馅儿的?”
“新鲜的荠菜和马齿苋,用糙米豆面煎的。”岑卿补充道,“干净,顶饿。”
汉子看了看她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衣裳,又看了看那油润的饼子,似乎下了决心:“成,来一个尝尝!要热乎的!”
岑卿的心猛地一跳。她强作镇定,用干净树叶包了一个最饱满、最金黄的饼子,递了过去。
汉子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野菜的清新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油煎的腻感,虽然调味简单,但咸香可口,远比他平时吃的干粮或寡淡汤饼有滋味得多。
“唔!不错!香!”汉子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再给我来一个!”说着,又爽快地掏出一文钱。
两文钱!
当那两枚带着汉子体温的铜钱落入岑卿掌心时,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两文钱,这是对她所有努力、所有冒险的第一次肯定!是她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真正属于她的第一笔财富!
“谢谢。”她低声道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又包了一个饼子递给汉子。
汉子的购买像是一个信号,很快,又有一个被香气吸引的妇人带着孩子过来,买了一个。孩子吃得满嘴是油,直说好吃。接着,一个赶车的老把式也买了一个揣进怀里,说是路上垫肚子……
篮子里二十个野菜饼,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竟然卖得一干二净!
岑卿看着空荡荡的篮子,和掌心里那沉甸甸的二十枚铜钱,一时有些恍惚。成功了?就这么……成功了?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市集的喧嚣仿佛远去,她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
这二十文钱,比之前卖草药得来的十五文,感觉要沉重千百倍。这里面,浸透着她的汗水,她的智慧,她的恐惧,和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紧紧攥着这些铜钱,仿佛攥着自己的命运。
回程的路上,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没有忘记正事,用赚来的钱,买了足够王家消耗几日的米粮和盐,甚至还买了一小块最便宜的猪油膏,补充她重要的“生产资料”。
剩下的钱,她仔细地藏好。这是她的启动资金,是她梦想的基石。
回到王家,院落依旧死寂。她将米粮放好,然后走到灶房,看着那个陪伴她奋斗的破陶罐,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