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渊踌躇满志。三百名本县巡防营兵丁，外加临时征调的两百余乡勇民壮，共计五百余人，虽称不上精锐，但在他看来，用以剿灭一群藏头露尾的“山匪”，已是牛刀杀鸡。更别提州府的一营精锐已在路上。
他亲自坐镇中军，看着队伍浩浩荡荡开进西山，旌旗招展，刀枪林立，颇有几分“天兵”气象。他仿佛已经看到，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勇”跪地求饶，将所有秘密和财富双手奉上的场景。
然而，西山的山林，很快便给了这位安抚使大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队伍刚进入西山不过十里，前锋便接连触发了好几个陷阱。不是踩中深坑被竹刺所伤，便是被从天而降的滚木礌石砸得头破血流，甚至还有精巧的绳套将人倒吊起来。虽然伤亡不大，但行进速度大受影响，士气也为之一挫。
“大人，林中陷阱密布，恐有埋伏。”前锋校尉前来禀报，脸上带着惊疑。
李文渊皱了皱眉：“雕虫小技！命人多加小心，斥候散开，仔细排查！”
然而，西山的陷阱仿佛无穷无尽，而且花样百出，防不胜防。更令人头疼的是，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
入夜，大军择地扎营。疲惫的官兵刚刚入睡，营地外围便响起了尖锐的竹哨声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值守的士兵惊慌示警，等大队人马冲出营帐，外面却只有漆黑的山林和回荡的哨音，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一夜数惊，官兵们根本无法安眠。
第二天，情况更加糟糕。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不仅要应付无处不在的陷阱，还要时刻提防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那些箭矢力道不大，却极其精准，专射手持令旗的军官或者行动迟缓的辎重兵。虽不致命，却极大地扰乱了军心，延缓了行军速度。
“大人，照这个速度，恐怕三五日也到不了黑水溪啊！”钱师爷看着如同龟爬的队伍，忧心忡忡。
李文渊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对方如此难缠。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正面决战，而是如同陷入了泥潭，有力无处使。
与此同时，赵铁柱带领的骚扰小队，如同幽灵般活跃在官兵的后方。他们并不与押运粮草的队伍硬拼，只是远远地用火箭射击粮车，或者在山坡上推动巨石阻塞道路。官兵追来，他们便立刻遁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几次三番下来，后勤队伍苦不堪言，运送效率大打折扣。
而前往州府求援的信使，更是遭遇了灭顶之灾。雷豹亲自带人，在其必经的一线天峡谷设伏。没有激烈的搏杀，只有精准的冷箭和轰然落下的巨石。信使连同护卫十余人，尽数葬身谷底，求援信件自然也未能送出。
三天过去了，李文渊的“大军”还在西山外围打转，伤亡虽不惨重，但士气低落，疲惫不堪，补给也开始出现困难。他们连“乡勇”的主力都没见到，就已经被这种无休止的骚扰和陷阱折磨得快要发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中军帐内，李文渊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将手中的战报狠狠摔在地上。他原想的雷霆万钧，如今却成了笑话。
“大人，贼人狡诈，避而不战，如此下去，于我军极为不利啊！”钱师爷擦着冷汗，“是否……暂缓进军，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李文渊眼中布满血丝，“本官兴师动众，若就此退去，颜面何存？朝廷若知，岂不怪罪本官无能？”
他已是骑虎难下。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狼狈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报——大人！不好了！我们的一支斥候小队，在西北方向的鹰嘴崖……全军覆没了！”
“什么？！”李文渊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看……看痕迹，不像是人为搏杀，倒像是……像是遇到了狼群，可是……伤口又不太像……”斥候语无伦次，脸上还带着恐惧。
狼群？李文渊心中一寒。他忽然想起卷宗中一些模糊的记载，关于西山深处似乎有不同寻常的猛兽踪迹。难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这西山，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那群“乡勇”，似乎不仅能驾驭人心，还能……驱策野兽？
与此同时，化整为零的“影子”们，正分散在西山最险峻的腹地。他们靠着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充足的准备，虽然生活艰苦，却安全无虞。通过预设的联络方式和观察哨，他们清晰地掌握着官军的动向和窘境。
“卿姐姐，官军被拖在黑石岭一带，寸步难行，士气低落，补给也跟不上了。”福娃通过秘密渠道传回消息。
岑卿藏身在一处天然石缝中，嚼着干硬的肉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泥潭已经形成。李文渊的雷霆之怒，被西山的层层迷雾和无形之手，消弭于无形。
但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她需要让这位安抚使大人，更深刻地认识到，继续下去的代价，是他无法承受的。
她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以让李文渊胆寒，不得不重新考虑战略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