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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水帘洞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速的按键,却又在无声处充满了紧绷的张力。“影子”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白日里,洞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赵铁柱和雷豹将青壮分成数队,轮番进行着严苛的训练。不再是简单的挥锄头,而是如何在密林中无声移动,如何利用地形伪装潜伏,如何用最简陋的工具——削尖的树枝、浸毒的竹刺、甚至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进行致命一击。妇孺们也不再只是等待,她们学习辨认更多的草药,制作更有效的伤药和毒剂,甚至由周氏(在她伤势稍好后)和柳言之教导,学习如何快速包扎、如何利用身边物品设置小巧却阴险的警报机关。

夜晚,则是“影子”们真正活跃的时候。数支由最精锐猎户和原黑风寨好手组成的小队,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水帘,融入沉沉的夜色。他们的任务不是战斗,而是窥探。如同岑卿所要求的那样,他们只是“眼睛”和“耳朵”。

福娃、大牛和石头这几个少年,凭借着身形瘦小和天生的灵敏,成为了侦察的主力。他们像山间的狸猫,攀爬在陡峭的崖壁上,潜伏在茂密的树冠中,将西山营旧址、被封堵的工坊入口、以及几条隐秘路径的情况,一点点摸清。

最初几日,传回的消息令人不安。

西山营旧址已被京营接管,留守兵力约百人,戒备森严,日夜巡逻。工坊入口被巨大的石块和官府的封条彻底堵死,周围明显有暗哨潜伏。

“京营的人守得很死,连只鸟飞过都要盯半天。”福娃压低声音汇报,脸上带着后怕,“我们差点被他们的暗哨发现。”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出现。

“京营的巡逻好像没那么勤了,”大牛在某次归来后说道,“换岗的时间也拉长了些。我听到两个哨兵抱怨,说京城催得紧,好像要调一部分人回去。”

又过了几天,石头带回了一个更重要的发现:“我们在北面那个废弃的炭窑附近,发现了新的脚印!不是京营的制式军靴,也不是普通山民的草鞋,是……是那种软底快靴,跟之前追杀嬷嬷的黑衣人穿的有点像!但人不多,就三四个,鬼鬼祟祟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心头一紧!三皇子的残余势力果然没有放弃,他们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同样在寻找机会,或者说,在寻找他们这些“影子”!

“他们也在找我们。”赵铁柱脸色阴沉。

“不只是找我们,”柳言之分析道,“工坊虽被封,但难保没有遗漏的证据或知情人流落在外。他们是在灭口,也是在寻找可能对我们有利、对他们不利的东西。”

局势变得愈发复杂。京营、三皇子残部、以及他们这些“影子”,在这片西山中,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三角。

岑卿静静地听着所有的汇报,在地图上标记着各方的动向。京营的松懈,或许是他们的机会,但也可能是陷阱。三皇子残部的出现,是巨大的威胁,但若能利用得当,或许也能成为转移视线的工具。

“继续监视,重点留意京营调动迹象,以及那些黑衣人的活动规律。”她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任何一方接触。”

日子在紧张的窥探与等待中一天天过去。京营的兵力似乎真的在减少,巡逻的间隙越来越大。而那些黑衣人的活动则愈发频繁,他们似乎锁定了几片区域,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距离水帘洞所在的瀑布区域越来越近。

危险,如同逐渐上涨的潮水,无声无息地逼近。

这天深夜,负责监视黑衣人动向的福娃,连滚带爬地冲回水帘洞,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

“他们……他们找到后山那个备用的藏粮洞了!还在里面发现了我们之前不小心落下的一块破布!他们……他们好像有猎犬!正朝着……朝着瀑布这边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洞外隐约传来了犬吠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煞白!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准备战斗!”赵铁柱低吼一声,抄起了身边的钢刀。

“跟他们拼了!”雷豹眼中凶光毕露。

妇孺们惊恐地缩在一起,孩子们吓得哭出声,又被大人死死捂住嘴。

水帘洞内,一时间充满了绝望与决死的气息。

岑卿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洞内惊慌的人群,掠过那跳跃不安的火光,最终落在轰鸣的水帘之上。

犬吠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黑衣人低沉的呼喝和拨开灌木的窸窣声。

千钧一发之际,岑卿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快步走到水潭边,捡起几块白天训练用的、沾染了多种野兽和草药气味的布条,又迅速从周氏的草药包里抓出一把气味刺鼻的草叶揉碎。

“赵叔,雷头领!带几个人,拿着这些,从那边那条狭窄的裂缝出去,往东南方向的乱石坡跑!沿途把这些布条丢下,草汁抹在石头上!制造我们仓皇逃窜的假象!”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赵铁柱和雷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要引开他们?”

“没时间解释了!快!”岑卿将布条塞给他们,语气斩钉截铁。

赵铁柱和雷豹不再犹豫,立刻点了几个好手,接过布条,毫不犹豫地钻入了洞穴深处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

“其他人!”岑卿转向剩下的人,声音低沉而有力,“熄灭所有火堆!捂住口鼻,尽量放缓呼吸!躲到最里面的岩缝里去!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准出来,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命令如山,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众人迅速行动。火光熄灭,洞穴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瀑布轰鸣的水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岑卿独自一人,站在水帘之后,隐没在阴影里。她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匕,耳朵捕捉着洞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犬吠声已经到了瀑布下方!猎犬似乎被那混杂的强烈气味迷惑,发出了焦躁的呜咽。黑衣人的呼喝声近在咫尺!

“头儿,气味到这里乱了!有水声,可能有山洞!”

“搜!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逼近水帘,隐约能看到晃动的黑影和兵刃反射的微光。

岑卿屏住了呼吸,如同一尊融入了岩石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