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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着一层洗不掉的脏污的纱。祖孙二人沿着崎岖陡峭、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小径,艰难地向后山攀爬。

每向上一步,身后的清河村就缩小一分,像一幅褪色残破的画卷,安静地铺陈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下,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不祥的宁静。

老村长岑老汉拄着木杖,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他不住地回头望,浑浊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尚未完全熄灭的期盼——期盼或许会有村民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跟上来。然而,身后只有空寂的山风和越来越密的灌木丛。

岑卿走在前面,用柴刀劈开纠缠的荆棘和枯枝,她的呼吸急促,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始终望着前方,没有丝毫游移。

当她们终于爬上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得以看清这片他们寄予厚望的“生路”时,老村长岑老汉猛地停住了脚步,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拄着木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眼前,是满目的荒凉。

大片大片灰黄色的嶙峋怪石裸露着,像巨兽腐朽的骸骨,狰狞地指向天空。石缝间,只顽强地生长着一些低矮、枯黄的荆棘和虬结的灌木,叶片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毫无生机。想象中的林木葱郁、水源丰沛全然不见,只有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枯槁与贫瘠。干旱同样无情地洗劫了这里,甚至比山下更为酷烈——至少山下还有曾经肥沃过的土地,而这里,只有石头和这些在石缝里挣扎求生的荒草。

风吹过山峦,卷起沙尘,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这片土地绝望的哀嚎。

“这……这就是……生路?”老村长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与绝望,“石头……满山的石头……和这些没用的草……”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枯瘦的手抚摸着一块冰冷粗糙的巨石,那触感让他从指尖凉到了心里。

“没水……没土……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他喃喃自语,浑浊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他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卿丫头……我们……我们这是来自寻死路啊!”

巨大的失望和连日来的压力,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这个老人最后的坚强。他蹲下身,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说服,在此刻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难道……卿丫头的梦是错的?难道他们真的错了?离开祖辈的土地,跑到这绝地上来?

岑卿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眼前这片荒芜。

她的心也同样在下沉。情况的恶劣,超出了她的预估。前世的记忆只告诉她洪水的结果,却从未详细描述过这后山的具体样貌。现实的粗粝,远比想象更具冲击力。

但是,她不能倒下。

她看着祖父佝偻颤抖的背影,听着那绝望的哭声,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走上前,没有去扶祖父,而是蹲下身,伸手用力拔起一丛紧贴着石缝生长的、特别坚韧的荒草。草根带起了些许湿润的泥土,虽然极少,却与周围极度的干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爷,”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平稳,“你看。”

老村长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岑卿将带着湿泥的草根递到他眼前,然后指向山坡的背阴处,那里似乎有更多类似的、颜色稍深的植被。

“石头缝里,还能长出草,说明底下还有湿气。那边草多,下面可能就有水脉,或者能存住雨水。”她的目光扫过这片不毛之地,像是在审视一件残破却尚有修补余地的工具,“我们不需要良田千顷,只需要能活命的一隅。石头,可以用来垒墙,垒田埂。荒草,可以用来覆盖地面,保墒,也许还能喂牲口……”

她站起身,指向他们来时清理出的那条小路,指向山下那个即将被命运吞噬的村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

“留在这里,我们可能艰难求生,但至少,我们还在呼吸!留在山下,那是十死无生!阿爷,我们没有错!这条路再难,也是活的!”

老村长怔怔地看着孙女,看着她手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湿泥,看着她眼中那簇即使在绝境中也未曾熄灭的火焰。那火焰,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他心中的迷雾和绝望。

他缓缓站起身,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是啊,山下是注定被冲毁的巢穴,而这里,纵然是绝壁,他们也要用自己的手,抠出一条缝隙来!

他重新握紧了那根光滑的木杖,杖头重重顿在坚硬的石地上。

“走,卿丫头!”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沉下来的力量,“带阿爷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能蓄水的地方。”

岑卿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向着山坡的背阴处,向着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迈开了脚步。

荒山无言,只是用它冰冷的躯壳,迎接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和他们那微不足道、却不容小觑的——求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