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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修路工地的临时大灶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大锅里煮着喷香的杂粮粥,另一个大锅里是成堆的白面馒头。

村民们排着队,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边聊着天,一边接过张老三媳妇递来的大碗和馒头。

每个人的碗里都装得冒尖,馒头也是想拿几个拿几个。

而队伍的最后,站着两个形容枯槁的身影。

正是苏有才和苏老太婆。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碗里的热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轮到他们时,张老三媳妇面无表情地给他们一人舀了半碗粥,递过去一个干巴巴的窝头。

“凭啥他们吃白面馒头,俺们就吃窝头!”苏老太婆尖叫起来。

张老三端着一碗粥,像一尊铁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理事长说了,干多少活,吃多少饭。你们昨天晚上偷鸡摸狗,今天就只配吃这个。”

一句话,让苏老太婆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苏有才更是吓得一个哆嗦,低着头,捧着那半碗清可见底的粥,躲到角落里不敢出声。

吃完这顿憋屈的早饭,活儿开始了。

村民们干劲十足,号子声此起彼伏。

而苏有才,则被林大河亲自领到了一片乱石堆前,扔给他一把八磅重的大锤。

“理事长说了,你力气大,眼神好,这片石头就交给你了。今天砸不完五十块,中午没饭吃。”

林大河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苏有才看着那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铁锤,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这辈子,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现在却要他来干这种只有牛才干的活。

他想求耍横,可一想到林墨昨晚说的,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咣!”

苏有才憋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大锤抡了下去。

铁锤砸在石头上,只迸出几个火星,石头纹丝不动。

反震的力道却让他虎口剧痛,整条胳膊都麻了。

周围的村民们看着他这副笨拙又可笑的模样,都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嘿,瞧咱们苏监工这架势,是拿锤子绣花呢!”

“哈哈哈,我看他不是在砸石头,是给石头挠痒痒呢!”

苏有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

他只能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没过多久,他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就磨出了血泡。

血泡破了,钻心的疼。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又咸又涩。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另一边,苏老太婆的待遇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被分派的任务,是清理山坡上的杂草和碎石。

没有大喇叭,只有一个破旧的竹筐和一把小镰刀。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她蹲在地上,拔几根草就得喘半天。

她想坐下来歇会儿,可一抬头,就能看到几十双眼睛在盯着她。

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干。

有了这两个“先进典型”在前面顶着,整个工地的风气前所未有的好。

没人敢偷懒,没人敢耍滑头,工程进度一日千里。

短短半个月,一条蜿蜒的山路雏形,已经从村口一直延伸到了西边的荒山脚下。

这天下午,正当工地热火朝天的时候,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这年头,在乡下能见到自行车都稀罕,更别说小汽车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朝着路口望去。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小心翼翼地行驶在新铺设的砂石路上,最后在工地旁的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

农业局的刘建设小跑着下来,拉开后车门,一个身形稳健、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张县长。

林墨拍了拍手上的灰,迎了上去。林大河紧张地跟在后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张县长,刘局长。”林墨不卑不亢地打了个招呼。

张县长的目光越过林墨,投向那条已经初具规模、蜿蜒向远方的山路,以及路两旁热火朝天的景象。

尽管尘土飞扬,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被汗水浸泡过的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期盼。

张县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干得不错嘛,林墨同志。”张县长拍了拍林墨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欣赏,“这才半个多月,硬是让你们从这乱石岗里啃出一条路来,了不起!”

“都是乡亲们肯出力,加上县里支持。”林墨回答得滴水不漏。

张县长笑着,一边听林墨介绍情况,一边沿着新路往前走。他看得仔细,问得也专业,从路基的宽度、石料的材质,到排水沟的设计,都一一过问。

走着走着,他忽然被一道不和谐的风景吸引了。

不远处,一个瘦得像麻杆的男人,正笨拙地挥舞着一把八磅大锤,与其说是在砸石头,不如说是在跟石头较劲,每一次落下,都把自己震得一趔趄。

而在他旁边的高坡上,一个干瘦的老太婆,举着一个铁皮喇叭,正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口号。

“那是……”张县长指了指,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林墨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老太婆眼尖,已经看到了张县长一行人。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扔下铁皮喇叭,连滚带爬地从坡上冲了下来。

“噗通”一声,苏老太婆精准地跪在了张县长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开始嚎啕大哭。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我们这苦命人做主啊!”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愣了。

正费力地跟一块顽石搏斗的苏有才,看到他娘的动作,立刻心领神会。

他“哎哟”一声,扔下大锤,抱着自己的腰,一瘸一拐地也凑了过来,眼泪说来就来。

“县长,您看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他林墨,他虐待长辈,不把我们当人看啊!我好歹是他老丈人,他竟然逼着我干这种牛马活,这是要我的命啊!”

母子俩一唱一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自己塑造成了受尽欺凌的白菜。

工地上瞬间安静下来,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对着苏家母子指指点点,脸上全是鄙夷和愤怒,但碍于县长在场,谁也不敢出声。

刘建设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叫什么事?重点项目工地上,竟然闹出这种丑闻。他看向林墨,眼神里带着询问。

张县长皱起了眉头,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在撒泼耍赖,但他身为父母官,不能不闻不问。他把目光投向林墨,想看他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