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我和耗子被塞进那个小房间,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

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了。

没有怪物的咆哮,没有要命的枪声,没有冰冷的河水。

只有一片让人窒息的安静。

我俩像两袋被扔在墙角的破烂,半天没动弹。

我靠着墙,浑身上下的伤口跟约定好了似的,一处接一处地开始疼。

肋骨那儿像是断了,每次喘气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

衣服早就成了布条,混着干掉的血和泥,硬邦邦地贴在身上。

这屋子不大,两张单人铁床,床板上铺着层薄薄的垫子,上面是军绿色的被褥,叠得豆腐块。

墙刷得雪白,一个带铁罩子的灯泡在头顶亮着,光线惨白。

“教授……咱们……咱们这算是被关起来了吗?”耗子终于开了腔,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双眼发直,愣愣地盯着那扇焊死的窗户。

关起来?

这词儿用得太客气了。

这跟坐牢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没给咱剃头,没发那身带条纹的号服。

我抬头看着那窗户,钢筋的阴影交叉落在脸上,跟个笼子没两样。

时间在这地方好像没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个钟头,也可能只过了十几分钟。

我的脑子像是被灌满了糨糊,一会儿是林念郎那张阴鸷的脸,一会儿是秀秀被他拿刀顶着脖子的画面,水生的吼声也反反复复在耳朵边上响。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待着……”耗子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秀秀……秀秀还在他们手上!我得去找他们说清楚!东西是我们拿出来的,拿东西换人,天经地义!”

他疯了似的冲到铁门前,“咣咣咣”地用拳头砸门。

那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整个屋子都在嗡嗡响。

“开门!开门啊!你们这帮人讲不讲道理!我媳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绝望。

拳头砸在铁门上,很快就见了血,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下比一下重。

我看得心烦意乱,刚想上去拉他,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含混不清的动静。

好像也是拍墙的声音,但随即就停了。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透过墙壁传了过来,有些模糊,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耗子!省点力气!别给人当枪使!”

是老史。

什么叫“别给人当枪使”?

这话里有话。

耗子也听见了,他砸门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通红的眼睛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老史他……他什么意思?”

我赶紧过去把他从门边拽开,把他按在床上,压低了声音说:“老史说得对,你这样闹有屁用?他们能放你出去?还是能把秀秀给你送回来?你这是跟谁俩置气呢?”

我一边说,一边借着安抚他的动作,身子不动声色地往老史那边发声的墙壁凑了凑。

墙是水泥的,冰凉。

我把耳朵贴上去,什么也听不见了。

可老史那句话,却在我脑子里转开了。

我们这些人,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

耗子这么一闹,在人家眼里,就是情绪失控,不稳定的表现。

可往深了想,会不会有人就等着我们闹,等着我们犯错?

耗子被我按着,不动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把脸埋在手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个快三十的退伍兵,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这一闹,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铁门上的小观察窗被拉开,一双眼睛在外面看了看,然后又关上了。

过了大概一袋烟的工夫,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铁门的锁“哗啦”一声被打开了。

进来两个人,一个就是之前在河滩上给我们上过课的领头汉子,另一个看着像个干部,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表情严肃。

“郝志军,陈默。”那干部开口了,声音平得像一张白纸,“你们的情绪很不稳定,尤其是你,郝志军。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对你们进行临时的精神状态评估。现在,跟我们走。”

耗子抬起头,红着眼还想说什么。

我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冲那干部挤出个笑:“领导,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兄弟就是一时想不开,家里出了事,您多担待。我们配合,绝对配合工作。”

那干部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我和耗子被一左一右地夹着,带出了房间。

走廊里灯火通明,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哨兵,面无表情,跟蜡像馆里搬出来的一样。

没走多远,旁边一个房间的门也开了,老史和小顾也被带了出来。

老史的胳膊重新用干净纱布包扎过了,脸色还是那么沉,看见我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顾那小子就更绝了,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色作战服,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在我和耗子身上扫了一下,就移开了,好像我们俩是他刚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押着,穿过几条走廊,进了一个挂着“医务室”牌子的房间。

这医务室里一股子来苏水的味道,里面摆着几张铺着白床单的诊疗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着年纪不小了,正在一个玻璃柜子前整理器械。

我们一进去,那个戴眼镜的干部就发话了:“医生,给他们几个处理一下伤口,再做个基本检查。他们的精神状态可能有点问题,你重点观察一下。”

说完,他就和那领头汉子站到了门口,像两尊门神。

耗子被安排在最角落的床上,他坐那儿不动,还是那副丢了魂的样子。

老史被医生叫过去,检查胳膊上的伤。

小顾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在墙角,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我被那个干部指了指中间的床:“陈默,你,躺上去。”

我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这时候不是耍横的时候。

我老老实实地躺了上去,床单又凉又硬。

那医生走过来,拿着个听诊器,在我前胸后背听了半天。

那个戴眼镜的干部点了点头,居然亲自过来,站在我床边,煞有介事地拿着个本子,看样子是要做记录。

“陈教授,别紧张,就是例行检查。”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医生准备输液的器具。

就在这时,那个干部好像是没站稳,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纸张散了一地。

“哎呀,你看我这……”他嘴里嘟囔着,弯腰去捡。

他弯腰的瞬间,整个身子正好挡住了门口那两个门神的视线。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捡纸的手,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我垂在床边的另一只手里飞快地塞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个小纸团,硬硬的,有棱有角。

我心里猛地一跳,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但我脸上没敢有任何变化,手也一动没动,就那么自然地垂着,手心慢慢合拢,把那个小纸团攥在了掌心。

整个过程,快得就像个错觉。

等他直起身子,把散落的纸张重新夹好,已经退后了一步,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医生,你继续。”他对那医生说。

我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手心里那个小小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手心直冒汗。

医生拿着酒精棉球擦拭我的手背,准备扎针,冰凉的触感让我激灵了一下。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这人是谁?

周主任的人?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给我递东西?

纸条上写了什么?

难道……难道事情有转机?

我不敢多想,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眼看针头就要扎下来了,我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开了口:“医生,不行了,我……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那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门口的干部。

干部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快回。”

一个警卫跟了过来,把我带到医务室角落的一个小卫生间门口,就停下了。

我推门进去,“咔”地一下就把门反锁了。

我靠在门上,先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才哆哆嗦嗦地摊开手掌。

那纸团已经被我的汗浸得有点软了。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几行用钢笔写的字,字迹很小,但很有力。

“人质安全,有内奸,配合演戏。”

短短九个字,我反复看了三遍,每个字都像炸雷一样在我脑子里响。

人质安全!

我一直悬着的心,猛地就落回了肚子里。

水生和秀秀没事!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后面那几个字,又让我刚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内奸?

配合演戏?

内奸是谁?

演给谁看?

演什么戏?

我的心脏狂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庆幸。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有些眩晕,但我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纸条上没说计划,没说敌人,只给了我一个任务——演戏。

演一个情绪失控、担忧同伴安危、不顾一切的莽夫。

好,既然给了剧本,那我就得演好。

我得演得真,演得像,演到让那个藏在暗处的内奸都信以为真。

我来不及细想,这纸条是绝对不能留的。

我把它凑到嘴边,三两下嚼烂了,咽进肚子。

保险起见,我又拧开水龙头,把嘴漱了三遍,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卫生间一出来,我的状态立马就变了。

我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警卫,三两步冲到那个戴眼镜的干部面前,抓着他的领子,眼睛通红地吼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我的人呢?水生!秀秀!他们在哪儿?你们把东西拿走了,为什么不快去换人!”

我的情绪,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担心是真的,但这种失控的爆发,是演的。

我得演,还得演得像。

那干部被我抓着领子,有点错愕,但马上就沉下脸来:“陈默!你放手!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去你妈的态度!”我彻底豁出去了,一口唾沫就啐在他脸上,“老子问你人呢!连两个普通人都救不回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门口的两个门神反应过来,立刻冲上来,一人一边架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拖怒吼从角落传来。

是老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胳膊上的纱布渗出了血,他好像没感觉,几步就冲了过来。

他没有来拉我,而是一把将还在发愣的耗子拽了起来,推到我面前,然后他自己高大的身躯,看似无意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就这一步,我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他正好挡住了墙角上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状的玩意儿——那是个监控探头。

这个动作太巧妙了,就像他只是想换个位置拉架。

我心里顿时雪亮。

老史看懂了!

我借着被两个警卫架住的力道,猛地“挣脱”了一下,扑到耗子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兄弟!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秀秀!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脸埋在耗子那破烂的衣服上,嘴唇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含混地说了三个字:“他们没事。”

耗子全身一僵。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绷紧,和他急促起来的呼吸。

我不敢再多说,只能继续抱着他干嚎,演一个因为兄弟和兄弟媳妇儿被绑而彻底崩溃的怂包。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都干什么呢!”

一声断喝,周主任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个个都是一脸煞气。

他扫视了一圈屋里这乌烟瘴气的场面,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冷得像冰。

“陈默,你长本事了?敢在这里撒野?”

架着我的两个警卫赶紧松手,立正站好。

我看着周主任,心里那点底气又足了些,因为那信息,只能是他传递给我的。

我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红着眼睛瞪着他:“周主任,你来得正好!我的人被小日本绑了,你们拿着东西,为什么不去救人?你们是不是想等他们撕票了,再去给他们收尸?”

“放肆!”周主任一拍桌子,上面的瓶瓶罐罐都跳了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们怎么做,需要你来教?林念郎是什么人?他背后是什么势力?你懂个屁!”

他的声音又大又严厉,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就是个屁!”我梗着脖子吼回去,“可我这个屁也知道,我兄弟的命,我兄弟媳妇儿的命,比你们那破几把石头重要!你们要是不救,我自己去救!大不了老子再去找一块!”

周主任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我的鼻子,手都哆嗦了:“你……你……好,好得很。”

他转头对那个戴眼镜的干部说:“看来他是还没清醒。把他们带回去,给我关起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说完,他死死地盯了我一眼。

我和耗子被两个警卫粗暴地拖出了医务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再次锁上。

回到了这个冰冷的双人囚室,耗子还处在巨大的冲击中,他坐在床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问又不敢问。

我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墙角,又指了指耳朵。

他立刻就明白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把所有的问题都咽回了肚子里。

水生和秀秀被救出来了,这个消息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力量,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把这场绝望的戏,演到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