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泪痕青铜门的刹那,苏璃便觉耳膜嗡鸣,像被人狠狠扣了口铜钟在头上。
狭长甬道的四壁爬满青黑字咒文,阿幽的灯笼光扫过那些纹路时,连光晕都泛起细微的扭曲,仿佛空气里悬着无数根看不见的银针,专等活人出声便扎进喉管。
主——小烬刚要张嘴传音,头顶石梁突然爆起刺目雷光。
那雷来得极急,青紫色弧光擦着怨魄七号的锁链劈下,在地面炸出焦黑痕迹,惊得衔月猫妖地缩成毛团。
禁声阵。怨魄七号的铁链唰地缠上众人脚踝,残魂里渗出黑雾护住周身,这里连念头都不能太响,方才小烬心念动得急了些,便触了诛心雷他声音发闷,显然动用了秘法压制魂力波动。
苏璃瞳孔微缩。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凝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连呼吸时气流摩擦声带的震动都被放大成轰鸣——这哪是禁声?
分明是把活人的每丝声响都当成了引雷的火绒。
她比了个的手势,指尖刚触到唇,团绒已歪着脑袋用肉垫拍她手背。
小猫儿金瞳亮晶晶的,尾巴尖卷着悯厄的独角,显然明白要安静。
小烬的狐尾在她掌心轻扫两下,算是应了;怨魄七号的锁链则轻轻勒了勒她手腕,算是确认。
一行人屏息往前,不过十步便见巨门横亘。
青铜门足有两人合抱粗,门心刻着八个古篆:【千载凝息,一鸣破妄】。
字迹深凹如刀凿,在阿幽的青光里泛着冷铁的腥气。
要等一千年?团绒歪头,肉垫按在字上,奶声奶气的念头撞进苏璃识海——她虽未出声,可幼兽的灵识波动太纯粹,竟在禁声阵里荡起一圈涟漪。
小烬的狐耳骤然竖起,第三尾地炸成火焰屏障,将那圈涟漪裹住揉碎。
它的狐毛被灼得微卷,却还是用尾巴尖戳了戳门侧一行小字:看这里。
苏璃俯身细看,门沿刻着极小的蝌蚪文:鸣非外音,乃内震。她心头一动——所谓一鸣破妄,原来不是靠嗓子喊,是要灵魂里震出无声的响。
类似魂啸?小烬的传音细若游丝,生怕惊了阵眼,可主人若强行施展,魂力震荡会伤根基。它的狐爪无意识地揪着苏璃衣襟,显然想起她上次强行魂啸后吐了半盏黑血的模样。
苏璃却没接话。
她的目光落在缩在她肩头的阿幽身上。
灯笼犬的光焰忽明忽暗,灯芯里的残魂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却在触及她视线时,突然凝出半张模糊的脸——是只犬类生灵,眼尾有撮白毛,正用湿漉漉的鼻尖蹭她手心。
记忆翻涌。
初遇那晚,她被嫡姐推下悬崖,阿幽的灯笼光穿透迷雾时,她明明没听见任何声音,却在识海里炸开一道惊雷,让她本能地往旁一滚,避开了崖底的淬毒陷阱。
后来系统提示说那是残魂警示音,可阿幽明明没有实体声带。
阿幽......你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苏璃轻声问,声音压得比呼吸还轻。
她不敢用灵识传音,怕震碎这脆弱的平衡,只借着指尖触碰灯笼的热度,将念头渗进阿幽的残魂里。
灯笼剧烈晃动起来。
阿幽的光焰突然暴涨三尺,残魂中浮现破碎画面:暴雨倾盆的山巅,刻着二字的古碑轰然倒塌,一群黑袍人举着铁锥冲上来,为首者的刀尖正扎进一只白尾犬的后颈。
那犬浑身是血,却仍扑向持碑人,喉间滚动着无声的嘶吼——它的声带早已被铁钉钉穿。
苏璃眼眶发烫。
她终于明白阿幽为何总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不是残魂太弱,是它生前被人用秘术封了声,最后一声呐喊卡在喉间,化成了穿透灵魂的震荡波。
你想把它喊出来吗?她取出图鉴,翻开阿幽的词条页。
书页泛着暖红的光,【可触发:残魂回溯·觉醒试炼】几个字在页角跳动,像在催促。
小烬的狐尾突然缠住她手腕:主人!
觉醒试炼要承受生前最痛记忆,阿幽的残魂现在......它没说完,但苏璃能感觉到它爪心的冷汗——上回团绒觉醒时,小猫儿在幻境里哭到几乎魂散。
所以才需要我。苏璃将图鉴贴在阿幽的灯笼核心,咬破指尖滴下精血。
血珠渗入灯芯的刹那,阿幽的残魂发出细弱的呜咽,像是困在茧里的蝶终于触到了阳光。
她望着灯笼犬逐渐清晰的轮廓,轻声道:我允许你记住一切。
异变骤起。
阿幽的灯笼地炸成无数光点,却非消散,而是凝成一只半透明的白尾犬虚影。
它的喉间还插着半截铁钉,眼眶里却没有泪,只有铺天盖地的不甘与愤怒——那是守碑人被屠时,它没能喊出的警讯,是被封在喉间千年的悲鸣。
整个甬道的字咒文开始龟裂。
地面的铭文逆着纹路流转,竟在众人脚下形成一个巨大的音纹阵,每道刻痕都泛着幽蓝的光,像在贪婪地吸收阿幽的震荡波。
闭眼!
捂耳!小烬的狐火瞬间裹住团绒和悯厄,将它们按进苏璃怀里。
怨魄七号的缚神索如黑蟒般缠上三人腰腹,锁链相撞的脆响被禁声阵吞得干干净净。
下一瞬——无声爆发。
没有轰鸣,没有尖啸,甚至没有空气的震动。
苏璃却觉得灵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先捏成齑粉,又猛地抛向高空。
七窍渗出细血,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有无数根银针在识海里乱扎。
她听见小烬的狐毛被震得噼啪作响,团绒的肉垫在她衣襟上抠出小洞,怨魄七号的锁链断了三根——可这些声音都被吞了,只剩灵魂最深处的颤栗。
轰——
巨门倒塌的闷响终于穿透禁声阵。
苏璃眼前一黑,踉跄着扶住墙壁。
待她睁眼,青铜门已塌成一堆废铁,门后涌出的风里带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某种被压抑千年的嘶吼,像极了终于挣脱枷锁的困兽。
阿幽蜷缩在她掌心。
灯笼的光焰转为深邃的蓝,灯芯里的残魂凝实得几乎能摸到皮毛——它的右耳恢复了完整的轮廓,眼尾那撮白毛在蓝光里泛着暖光,喉间的铁钉虚影已消散不见。
图鉴震动,新词条浮现在空中:
【阿幽·灯笼犬·灵阶·共鸣体:可释放静默震波,影响精神域,解锁领域技【声狱】(小范围制造绝对寂静,压制一切音系法术)】
刚才那一击......小烬舔了舔炸毛的狐爪,声音还有些发颤,差点连我的狐火都熄了。
这哪是,分明是千年一吼
苏璃轻轻捧起阿幽。
灯笼犬的光焰蹭着她掌心,像在蹭痒。
她能感觉到它残魂里翻涌的情绪——不是痛苦,是解脱。辛苦了,以后不用再憋着了。她轻声说,指腹抚过它虚幻的耳尖,想喊就喊,想叫就叫......我给你兜底。
阿幽的灯笼突然亮了些,光焰在她手心里转了个圈,算是应了。
众人穿过倒塌的巨门,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一座飞檐翘角的楼阁矗立在黑暗中,匾额上镇声阁三字被阿幽的蓝光映得发青。
楼阁大门紧闭,门后透出的光里,无数透明丝线正若隐若现地交织着,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苏璃望着那片丝线,嘴角勾起抹狡黠的笑。
她摸了摸怀里团绒的耳朵,又揉了揉阿幽的灯芯——这些曾被命运捂住嘴的小可怜,如今倒要替她撕开这古墓里所有的。
她抱起阿幽,率先往镇声阁走去,让他们看看......被捂住的嘴,一旦张开,能吼穿多大的天。
风卷着细尘从身后涌来,将倒塌的巨门彻底掩埋。
而镇声阁门后那些透明丝线,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震颤,仿佛在预告一场即将到来的、无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