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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接过那份由心腹亲兵呈上的、密封的奏章副本,迅速拆开。朱儁和墨涵也围了上来。

烛光下,奏章上那罗织的四大罪状触目惊心:

“妖言惑众,诅咒君父”!

“结交宗室,图谋不轨”!

“疑为太平道细作”!

“献计歹毒,有伤天和”!

字字诛心,条条索命!奏章末尾,还附有“濯龙园静室之内,墨涵举止僭越,隔帘直视公主,其心叵测”的所谓“佐证”!

皇甫嵩的脸色瞬间铁青,额头青筋暴起,猛地将奏章拍在案上:“无耻之尤!袁隗老贼!安敢如此构陷忠良!”

朱儁也是怒不可遏:“这分明是要置墨都尉于死地!好狠毒的手段!”

墨涵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早已预料到袁隗的反扑。他拿起奏章,目光扫过那些荒谬的指控,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当看到“荧惑守心”被指为“诅咒君父”时,他心中微微一动。

“将军息怒。”墨涵的声音依旧沉稳,“袁隗发难,意料之中。陛下口谕如何?”

那亲兵连忙回禀:“传旨中官言道:陛下闻奏,甚为震怒!然念及墨涵仓亭献策微功,且皇甫将军军中效力,着令将军严加管束,详查其所言‘荧惑守心’妖言,并令墨涵自辩其罪!若辩白不清……严惩不贷!”

“严加管束?详查妖言?自辩其罪?”皇甫嵩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是袁隗借陛下之口,给老夫施压!既要老夫看住你,又要逼你自证清白!这‘荧惑守心’乃天象,如何详查?如何自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墨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袁隗想用“荧惑守心”这个“妖言”的罪名钉死他?这反而是给了他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将军,”墨涵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请将军即刻上书陛下,并请传旨中官稍候。墨涵……愿就‘荧惑守心’一事,向陛下及朝廷,自陈其详!并请钦天监诸位大人,一同参详!”

皇甫嵩和朱儁都是一愣。自陈其详?面对这几乎无解的“妖言”指控,他如何自辩?

“墨涵,你……”皇甫嵩担忧地看着他。

“将军放心。”墨涵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自信,“天象虽玄,亦有迹可循。墨涵师承观星台,于天文一道,尚有几分把握。袁太傅欲以此罪我,只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转向那亲兵:“请取笔墨、帛书,还有……《石氏星经》与《甘石星经》的抄本,若营中有,速速取来!”(注:石氏、甘石为古代着名星象着作)

很快,所需之物备齐。墨涵在案前坐下,铺开素帛,提笔蘸墨,竟真的开始书写关于“荧惑守心”的论述。他下笔如飞,思路清晰得可怕:

“臣墨涵诚惶诚恐,谨奏陛下并诸位大人:

御史所劾臣妄议‘荧惑守心’、诅咒君父之罪,臣万死不敢领受!臣之所言,皆据实而观,依典而论,非为妖言,实乃忠言示警!

荧惑者,火星也。其行疾速,色赤而荧荧,古称‘罚星’,主兵戈灾异。心宿者,东方苍龙之心,亦对应人间帝王所居紫宫。荧惑守心,乃火星滞留于心宿附近,其象确主大凶,史册斑斑可考!此非臣妄言,乃《石氏星经》卷三、《甘石星经》天官篇所明载!陛下可命钦天监查阅典籍,一验便知!

然,天象示警,意在使人君修德政,远奸佞,省刑罚,恤民力!此乃上天仁爱之心,绝非诅咒!昔日宋景公时荧惑守心,景公问法子韦,子韦教以修德移祸,景公行之,荧惑果退避三舍!此乃修德禳灾之明证!(注:此为古代着名典故)

臣观今之天象,荧惑守心,赤芒侵逼,凶险更甚往昔!此象非因陛下失德,实乃朝中有巨奸蒙蔽圣听!宫内有邪佞挑动干戈!四方有不臣窥伺神器!此等奸邪不除,则灾异难消,祸乱必至!臣泣血上陈,非为诅咒,实乃不忍见江山倾覆,社稷崩摧,陛下为奸佞所误!

若陛下疑臣所言,可命钦天监日夜观测,详录荧惑行度。臣敢断言,不出半月,荧惑必离心宿而去!此非妖言消散,实乃天象运行自有其道!然天象虽变,人间积弊未除,祸根未消,则大乱之兆仍在!伏望陛下明察秋毫,亲贤臣,远小人,整肃朝纲,则天象虽凶,亦可转危为安!若陛下执意以为臣言为妖,则臣甘领斧钺,以死明志!然臣死之后,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墨涵一气呵成,掷笔于案!这篇奏对,引经据典(搬出古代权威星象着作和着名禳灾典故),将“荧惑守心”的凶险坐实为客观天象(堵住“妖言”指控),巧妙地将矛头转向“朝中巨奸”、“宫内邪佞”、“四方不臣”(直指袁隗、宦官、董卓),强调天象是警示而非诅咒,并提出“修德禳灾”和观测验证(预言火星半月内离开心宿)两条路,最后以死明志,将忠臣形象推向极致!

皇甫嵩和朱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这天象之争,竟能被墨涵如此化解!尤其是预言“荧惑半月内必离心宿”,更是神来之笔!若应验,则墨涵的“妖言”不攻自破,其“精于天文、忠言直谏”的形象将立起来;若不应验……以墨涵展现出的天文造诣,这种低级错误几乎不可能!

“妙!妙极!”朱儁忍不住击掌赞叹,“引经据典,指桑骂槐,以退为进,更以天象预言自证!墨都尉,真国士也!”

皇甫嵩也是精神大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好!有此雄辩,何惧袁隗构陷!老夫这就誊写一份,连同你的原稿,快马加急,直送御前!并请传旨中官,将此辩词带回,呈于陛下及朝堂诸公!”他看向墨涵的目光,充满了激赏与庆幸。此子之才,智近乎妖!

消息传回洛阳,朝堂震动!

墨涵的辩词,尤其是那精准引用典籍和关于“荧惑半月内必离心宿”的预言,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袁隗及其党羽的脸上!钦天监的官员在袁隗的暗示下本想反驳,但当他们查阅《石氏星经》、《甘石星经》,发现墨涵所言句句属实,且对天象运行规律的解释远胜他们时,顿时哑口无言。

刘宏本就对星象之说半信半疑,看了墨涵引经据典、情真意切(尤其是最后“以死明志”)的辩词,又听说此人能精准预言天象变化,心中那点因袁隗挑起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反而觉得墨涵是个敢于直言的“忠臣”,只是说话太直白了点。

袁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扳倒墨涵,反而让他在皇帝和部分朝臣心中留下了“精通天文、直言敢谏”的印象,自己则落了个“打压贤才”的嫌疑。他心中恨极,却也暂时无法再以此事做文章,只能将杀机更深地埋藏。

数日后,朝廷的正式调令终于抵达军营,再无转圜余地:

“诏曰: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功勋卓着,忠勇可嘉。今凉州羌乱复炽,边陲不宁,特加封皇甫嵩为镇西将军,总督凉州诸军事,克日率部西进,平定羌乱,绥靖地方,不得有误!钦此!”

尘埃落定。皇甫嵩这尊勉强镇住洛阳各方势力的“泰山”,终于要被移开了。

中军大帐,气氛肃穆。交接印信、安排留守、点验兵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却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沉重与对未来的隐忧。

墨涵在亲兵的引领下,再次踏入大帐。帐内只剩下皇甫嵩一人,他正对着案上的凉州地图凝神思索。

“将军。”墨涵躬身行礼。

皇甫嵩抬起头,脸上是征战半生的风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看着墨涵,目光复杂:“墨涵,老夫……明日便要启程了。此去凉州,山高路远,祸福难料。洛阳之事,你……好自为之。”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你之才具,远胜老夫。留在洛阳,明珠暗投,凶险万分。老夫军中,尚缺一识文断字、通晓地理的参军……你可愿随老夫西行?虽不能予你高官厚禄,但老夫以性命担保,必护你周全!待凉州平定,或天下有变,再图后计,如何?”

这是皇甫嵩能做出的最大承诺和庇护。远离洛阳漩涡,在凉州军旅中蛰伏,等待时机。

墨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皇甫嵩的拳拳爱护之心,他感念至深。然而,他缓缓摇头,目光坚定而清澈:

“将军厚爱,墨涵铭感五内。然,凉州羌乱,乃疥癣之疾;洛阳将倾,乃心腹大患!墨涵身负师命,心系星火(道统),更……”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皇甫嵩已然明了,“……不忍见神州陆沉,生灵涂炭。洛阳,墨涵必须留下!纵是龙潭虎穴,亦要闯上一闯!请将军恕罪!”

皇甫嵩凝视墨涵良久,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可动摇的决绝。他重重叹了口气,既是惋惜,又是敬佩:“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既心意已决,老夫……唯有祝你平安!”

他站起身,走到墨涵面前,解下腰间一柄装饰古朴的短剑,郑重地递到墨涵手中:“此剑随老夫征战多年,虽非神兵,却也锋利。今赠予你,权作防身之用。老夫在洛阳尚留有一支亲兵小队,约二十人,皆是忠勇可靠、久经沙场的老卒。领头者名唤张骁,持此剑,便可号令于他。他们……或许能在危急之时,助你一臂之力。”

墨涵心头剧震,双手接过那柄尚带着皇甫嵩体温的短剑。剑鞘古朴,入手沉重。这不仅仅是一柄剑,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二十名百战老卒,在关键时刻,或许真能救命!

“将军……”墨涵喉头有些哽咽。

皇甫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在托付一件稀世珍宝:“活着!墨涵!记住老夫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活着才有将来!若事不可为……凉州,永远有你一条退路!”

“将军保重!”墨涵深深一揖,将所有的感激与承诺,都融入这一礼之中。

翌日清晨,号角长鸣,旌旗招展。皇甫嵩大军拔营起寨,铁甲洪流滚滚向西,踏上了前往凉州的漫长征途。

墨涵独立营门之外,目送着那远去的烟尘。手中紧握着那柄古朴的短剑,怀中揣着那卷染血的《灵宪》帛书和温润的浑天仪秘钥。

洛阳的风,带着早夏的燥热和一丝血腥的预兆,吹动他的衣袍。

山雨欲来风满楼。属于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