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冰棱化成了水帘,诗诗捧着罐新采的雀舌往茶室跑,茶罐晃得茶叶撒了一路,绿得像刚冒头的草芽,“灵月姐姐!这雨水甜得能直接喝!你看虚空隙那片清凌凌的,是不是藏着口山泉?光里那影子正煮茶呢,水汽比咱家的铜壶还浓三分!”
灵月正往紫砂壶里投茶,纤细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她捏起片茶叶弹诗诗脑壳,“别把茶罐当玩具抛,”指尖扫掉她肩头的茶沫,“去年立春你扔的那油筷子,今早在水沟里漂着呢,油乎乎的粘了层绿苔,害得丫蛋捞鱼时被绊,摔在泥水里说比棉垫还软和。”诗诗吐着舌头捡茶叶,塞进嘴里嚼得发苦,“这茶鲜得带点涩!要是扔进虚空隙,说不定能泡出琥珀色的茶汤,里头的影子能教我用雨水点茶,拉花比书生画的还好看!”
苏砚扛着口铜壶来,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李伯说雨水要润茶,雨水泡的茶赛神仙,”他往清凌凌的虚空隙里倒了勺泉水,水珠进去没声响,反倒飘出缕茶香,像刚沏的碧螺春,丫蛋举着块茶糕喊:“我要跟它换茶汤!”说着把糕往光里抛,糕点落进去的地方,光突然“咕嘟”翻了个泡,浮出来盏雨前茶,叶芽在水里打转,“是明前龙井!”丫蛋捧着茶盏直咂嘴,“鲜得能咬到春天!比诗诗姐姐嚼的生茶叶还够味!”
书生蹲在茶室窗边画润茶图,笔尖蘸着茶水调的颜料,画纸上的清光里,慢慢显出个雾气缭绕的茶寮,有个煮茶的影子手没拿稳,茶壶“哐当”砸在石桌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满袖,跳着脚往袖口吹气,跟诗诗今早学煮茶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立春炸春图》多了三分雅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对着碎茶壶咧嘴的样子,活像只被烫着的小松鼠。”
诗诗抢过画纸想往茶水里蘸,说是给画添点茶味,结果手一抖,画纸被风吹到雨帘里,“给里头的茶炉加松针!”她跺着脚喊,“这样烧出来的火带着清劲,煮的茶汤能润到骨头缝里!”
王掌柜提着个竹篮来,篮里装着刚做的茶点,绿豆糕上撒着茶粉,“这糕点配雨前茶最妙,甜里带着点茶香,”他往茶案上放了块,茶点滚到清光边,竟“滋滋”冒出丛迎春花,嫩黄的花瓣沾着水珠,“邪门!比我见过最耐湿的花还精神!”
白老拄着拐杖在廊下看雨,雨滴打在拐杖头溅起水花,“虚空界的雨水,是把春天的灵气都泡进了茶汤,里头的时间跑得柔,一片茶进去,三天能泡出三分甘,”他从袖中摸出块陈皮糖给诗诗,“去年你埋在桃树下的梅子,说不定在里头泡成了梅茶,才让这光里裹着点酸香。”
诗诗把陈皮糖往虚空隙里塞,糖块刚碰到光就化在水里,再看时,手里竟多了杯陈皮茶,苦中带着回甘,“它给我加了茶水!”她举着茶杯转圈,“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变成茶仙?浑身飘着茶香,蝴蝶都绕着我飞!”
灵月正往缝隙里撒茶籽,听见这话顺手抄起茶筅敲她手背,“进去怕是泡成茶叶人,被里头的茶客当茶料泡着喝,”话没说完,就见茶籽进去的地方,飘出片茶叶,叶面上还沾着颗水珠,像诗诗刚才弹掉的那片,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连掉茶叶都跟你一个德性!”
铁手张捏了把茶叶往光里扔,茶叶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小巧的茶宠,陶制的小猪肚子滚圆,诗诗一把抢过去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茶神!”她举着茶宠蹦,“以后里头的茶寮都归我管,谁煮糊了茶汤罚他喝三瓢雨水!”苏砚看得直摇头,伸手把她拽离廊边,“再蹦就摔进泥坑里,到时候捞出来像只滚了泥的小鸭子,”诗诗挣着喊:“变成鸭子才好!能在雨塘里游来游去,比吃茶点还自在!”
大家笑得直抹笑出来的眼泪,笑声混着雨声淅淅沥沥,惊飞了迎春花上的蜜蜂,有只蜜蜂落在虚空隙边,竟被茶香熏得晕头转向,一头扎进光里,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变茶香蜂呢!”
诗诗脱了布鞋想往雨里跑,说这样接的雨水更干净,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乱窜的小兔子,“你这小疯丫头是想淋成落汤鸡?”灵月把她按在茶室凳上,“进去容易出来难,里头的茶水比咱家的烫十倍,你进去怕是得用井水冲才能出来,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冰块,才能把你冰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会划水!跟着茶沫往外漂,出来还能带套新茶具,给咱家沏出满桌雨前茶!”
白老坐在茶室喝着茶,看着清光里的茶影,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雨水,泡得比咱们的醇,润得也比咱们的透,你沏一壶茶的功夫,外头的迎春说不定就又开了三分,”他指着院外的雨田,“不过啊,这就着雨声品茶的乐子,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
诗诗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把怀里的茶宠往虚空隙里扔,“给里头的茶寮当摆件!让他们煮出满壶的好茶汤,等我进去了,天天抱着茶壶喝到发芽!”
日头偏西,清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淡金色,像夕阳浸在茶汤里。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沏了多少壶茶,灵月往缝隙里扔了把新茶,丫蛋把铜壶往光边一放,壶影正好落在画纸上的茶寮。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清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茶杯,一个在里头喊“这杯够鲜”,一个在外头应“再沏三壶”,声音好像真的顺着雨声飘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雾气腾腾的茶寮,分明是把春天的温润都泡进了茶汤,里头的茶叶跟她们壶里的一样嫩,里头的笑声跟她们的一样清,连被茶水烫着的疼都带着茶的甘。
毕竟,只要这茶壶还在沏,这清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茶室,这江湖的虚空茶,就永远泡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