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之外，晨曦驱散夜幕的最后一缕深蓝，黑压压的人群却已如潮水般汇聚。
起初只是三三两两的读书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
而后越来越多，成千上万，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各级官员混迹其中，或神色激昂，或面含隐忧。
但无一例外地跟随着最前方那道手持《圣人言》、须发无风自动的身影——李济世。
不管愿意不愿意，陛下判了他们死刑。
此刻唯有他，能够让他们找寻到一条生活之路。
诵经声起初是零星的，如同荒野中的几点星火。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渐渐地，声音汇聚，如同小溪汇入江河，最终形成一股磅礴的、震耳欲聋的声浪洪流。
悍然冲击着巍峨宫墙，直冲那九霄云外，仿佛要叩问天帝之门庭！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不仅仅是声音。
在姬玄以帝道神通开启的视界中，他能清晰地看到。
一道道肉眼凡胎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白色、青色气流，从每一个狂热诵读的儒生头顶“文宫”中升起；
更有无数驳杂、微弱却数量庞大的愿力丝线。
从更多被“陛下无道”、“迫害贤臣”、“礼崩乐坏”等言论煽动而来的寻常百姓身上散发而出。
这些力量，如同百川归海，又似飞蛾扑火，汹涌地注入到最前方李济世体内。
以及他手中那部愈发璀璨的《圣人言》之中。
如同百川归海，汹涌地注入到最前方的李济世体内。
那部古老的典籍，此刻已不再是书本，它仿佛活了过来。
化为了一个炽烈的小型太阳，吞吐着信念与文运的光芒。
他的身躯渐渐挺直，周身开始散发出温润而浩瀚的气息。
那不是武者的真气，也不是军队的军魂。
而是一种教化万物、定义秩序的宏大力量。
天地异变！
东方天际，紫气浩荡三万里，如龙如凤，弥漫而来，将半边天空染成尊贵的紫色。
明明是白昼，却有星辰显化，尤其是那象征文运的文曲星。
大放光明，垂落道道清辉祥光，精准无误地笼罩在李济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神圣的星辉外衣。
入圣人境！
借助这万千读书人积攒的文运气脉，以及被裹挟、被引导的浩荡民意愿力。
李济世竟在这王朝气运最鼎盛之地，强行冲破了凡俗与超凡的界限。
踏入了典籍中记载，却几乎无人亲眼所见的虚无缥缈之境——圣人境！
此时的李济世，身形仿佛与天地齐高。
他站在那里，不再是一个个体，而是道理的化身。
是民意的代表，是千古道统在此世的显化。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引动着天地法则的共鸣，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如同黄钟大吕，又似暮鼓晨钟。
“陛下——！”李济世开口，声音宏大庄严，不再有丝毫老态，
“老臣李济世，今日立于宫门之外，非为一己之私利，非为一家之存亡！
乃为这天下苍生之福祉，为这维系了数千年的礼义廉耻。
为这即将倾覆的千古道统，做最后之谏言！”
他手持光芒万丈的圣典，目光如炬，穿透空间，直视深宫：
“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施仁政，行王道，远佞臣，亲贤良！
请陛下，莫要做那遗臭万年的独夫民贼。
莫要让这煌煌大胤，因陛下一人之妄念，而堕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庞大的压力，混合着文运、民意乃至部分被引动的天地之力。
如同实质的海啸，带着教化、规训、碾压一切的意志。
向着皇宫深处，向着那权力核心的御座，悍然碾压而去！
周边的锦衣卫并没有动手，而是似乎等待着什么命令。
姬玄此刻在皇宫之中，感受着那裹挟而来的威压。
却并不在意，这就是他们的道吗？
可笑，可笑，一群纸上谈兵之人罢了。
就算是以此等力量，证的伪圣又如何？
圣人亲至都救不了这个天下，他们又能如何？
“哼！蝼蚁聚众，也敢妄称天意？”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心头。
下一刻，皇宫的天穹之上，出现了一道黑龙虚影。
那虚影，仅仅是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
就如同无形的领域，将李济世那圣人光辉生生逼退三丈！
“李济世，”
姬玄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裁决天下的冷漠。
清晰地压过了下方再度响起的、带着些许慌乱的诵经声，
“你以为，汇聚这些被蛊惑的乌合之众的愿力。
踏入这借助外力、根基虚浮的伪圣境，就能代表天意，逼朕就范？”
“朕告诉你，朕，即是天命！
民智未开，民意易惑，尔等凭此借来的力量，也配与朕论道？
也配定朕之乾坤？！”
一声古老、苍茫、充满了统御八荒六合、碾压一切不服意志的龙吟，传遍四野！
黑龙所化的一尊更加凝实、更加威严的皇帝虚影，骤然显现！
那虚影头戴平天冠，身穿黑龙袍，目光扫视之处，虚空都在震颤。
祖龙神通的威能全力催动，那是一种统御八荒、碾压一切的绝对力量。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帝道权柄！
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绝对！
“跪下！”
姬玄一声敕令，并非对李济世，而是对他身后那汇聚的“民意”！
言灵伴随着帝威，如同万丈山岳轰然压下！
“噗通！”“噗通！”
如同被收割的麦浪，那些被煽动而来、心志不坚的百姓和修为浅薄的读书人。
根本无法承受这蕴含着精神冲击的帝王威压。
成片成片地瘫软跪倒在地，诵经声戛然而止，场面瞬间混乱！
李济世身体剧震，周身的圣人光辉一阵摇曳。
他没想到，姬玄的力量竟然霸道至此，直接从根本上动摇他力量的来源——人心！
“冥顽不灵！”姬玄眼神一厉，不再留手，
“朕便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言出法随！”
他抬手指向李济世，口吐真言，每一个字都引动天地法则共鸣：
“朕谕：圣人之言，就此断绝！”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李济世手中那光芒万丈的《圣人言》典籍，瞬间黯淡下去，封面甚至出现了裂痕！
他周身那宏大庄严的圣人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开始飞速流逝，天空的紫气与文曲星光也被一股无形的霸道力量强行驱散！
“不——！”李济世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鲜血自他七窍中溢出。
强行提升的境界飞速跌落，身体再度变得佝偻，甚至比之前更加苍老。
“怎会如此？”
胜负已分！
以民心文运强行堆砌的圣境，在真正执掌乾坤、言定法则的帝道面前，不堪一击！
李济世不可思议的望着那虚影。
为何，他聚集了天下的民心，那这世界浓厚的圣人道，却被面前的存在，一言给击败了？
他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