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渐稳,神都复归平静。格物院将“星脉疏导”列为常制,由墨砚先生主理,司天监协同,定期观测星象,择吉时引北辰等祥和星力,安抚地脉。虽不能根除地底核心,却有效遏制了其负面影响的外泄,牲畜躁动、井水变异等异状随之锐减,终至平息。
狄仁杰将此番应对地脉之变的始末、星脉对应理论及疏导之法,详加整理,写成《定脉安疆策》,上呈天听。女皇览后,良久不语,最终朱批“准奏,着格物院与司天监悉心办理,以安社稷”,并厚赏格物院一众有功之人。狄仁杰却将赏赐大半分予下属,自己只留了些许象征之物。
经此一役,狄仁杰深感天地之威莫测,人力虽微,然格物穷理,亦能寻得一线生机。他并未因暂时的成功而松懈,反而督促格物院不可固步自封,需继续深化对星象、地脉乃至那暗金晶体的研究。
时光荏冉,转眼冬去春来,洛水解冻,柳絮纷飞。神都内外,一派生机勃勃。连日的安宁,似乎让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几分。
这日午后,狄仁杰正在书房批阅各地公文,李元芳侍立一旁。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大人,河南道传来公文,漕运即将全面恢复,请朝廷核定今岁漕粮数额及押运章程。”李元芳将一份公文放在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接过,正要细看,目光却被压在下面的一份来自汴州(今开封)的寻常刑案卷宗吸引。卷宗记载,汴州下辖陈留县,一掌管地方文书档案的八品主簿,于十日前深夜,被发现溺毙在自家后院的水井中。县衙初判为夜间失足落井,已按意外结案,卷宗上报备案。
此类地方小吏意外身亡的案子,本无需宰相过目,只是按流程汇总至此。狄仁杰本欲随手搁置,视线扫过卷宗末尾的尸格(验尸报告)摘要时,却微微一顿。
“元芳,你看此处,”狄仁杰指着尸格上一行小字,“‘死者指甲缝中,有微量青黑色泥垢,与井壁常见青苔泥色略有差异’。”
李元芳凑近看了看,道:“或许是落井时挣扎,抓到了井壁其他部位的污垢?”
“或许。”狄仁杰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陈留县……去岁秋汛,汴水曾有小规模泛滥,陈留地势低洼,多有积水淤泥。若指甲中是寻常井壁青苔,当为墨绿或深褐色。这青黑色……倒更像是在某些特定淤积环境中形成的腐泥。”
他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县主簿,虽官职不高,却也掌管一县文书档案,知晓不少地方庶务。深夜落井……其家人仆役,竟无一人察觉异响?”
李元芳神色一凛:“大人的意思是……此案或有蹊跷?”
“未必。”狄仁杰摇了摇头,“仅凭这点异常,远不足以推翻地方判定。或许是巧合,或许是验尸者记录不够严谨。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欣欣向荣的春色,缓缓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幽冥教、鹞影虽除,地脉虽暂安,然这大唐天下,疆域万里,人口亿万,暗处的魑魅魍魉,又何曾真正绝迹?往往大案起于微末,风暴生于青萍之末。”
他拿起那份漕运公文,仔细批阅起来,似乎已将陈留县的小插曲抛开。但李元芳却注意到,狄仁杰在批阅间隙,又将那份陈留县的卷宗拿起,重新看了一遍,尤其是尸格部分,目光停留了许久。
“元芳,”批完漕运公文,狄仁杰看似随意地吩咐道,“传书河南道按察使,让他留意近期辖内各州县,尤其是漕运沿线,有无官员非正常亡故的案例,无论判定为意外、自戕还是悬案,皆汇总报来。语气平和些,只说是例行核查,勿要惊扰地方。”
“是!”李元芳心领神会,知道大人那敏锐的洞察力,已然从那份看似寻常的卷宗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隐隐感到,神都的安宁之下,另一张无形的网,或许正在悄然编织。而第一个落入网中的,便是那陈留县不起眼的八品主簿。
春风拂过庭院的银杏,新叶初绽,嫩绿可喜。然而,在这片祥和背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阴霾,已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