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束了关于单顺博的话题,将注意力拉回到制衣厂当前最紧要的事务上。
方柱同切入正题:“陈厂长,咱们这批成衣眼看就要完工了,是不是该提前联系一下百货公司、供销社这些合作商了?摸摸底,看看他们的意向。”
陈云沉吟片刻,反问道:“老方,这方面你经验比我足,你有什么建议?”
方柱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显然想起了些不愉快的经历:“提前联系是可以,但我怕……结果会不尽如人意。不瞒您说,省城几家大的百货公司和供销社,里面的关键人物,大部分都和单顺博或多或少有些交情,或者被他打点过。我怕我们提前去,不但谈不成,反而打草惊蛇,让单顺博提前有了防备,给我们下更多的绊子。”
陈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方柱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声音:“我在想,我们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陈云有些不解。
“等单顺博帮我们先‘打开’销路!”
方柱同语出惊人,见陈云露出疑惑的神情,他进一步解释道,“您想啊,单顺博不是暗中收购了一批兔毛手套,想抢这个市场吗?
他肯定会尽快把这批货铺出去
。等他那边一动,市场上一旦出现了兔毛手套,并且有了一定的热度,这就等于帮我们做了前期宣传!
到时候,我们白湖制衣厂的兔毛手套,带着我们自己的商标,以更好的设计和质量跟进,岂不是事半功倍?还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陈云听完,眼睛一亮,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老方,你我想到一起了。”
他随即又关切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老方,眼下最要紧的是商标注册,你能确定三天内能把手续跑下来?”
方柱同对此倒是颇有信心,肯定地点了点头:“陈厂长,这事我亲自在盯,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工商局那边是按章程办事。单顺博再厉害,他的手也不可能伸进政府机关里面去,他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我已经托了可靠的朋友在加急办理,三天内拿到初步的许可文件,问题不大。”
“好!商标是我们立足的根本,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陈云松了口气。
正说着,他看到李石头一手扶着腰,脸上还带着淤青,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车间。
陈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迎上去问道:“石头,不是让你在宿舍好好休息两天,顺便去医院照顾婶子吗?你怎么又跑来了?”
李石头憨厚地挠了挠头,眼神里却带着坚持和担忧:“陈云哥,我……我躺在床上心里不踏实。我想了想,还是先不来医院了。昨天那帮人能在医院外面堵我,说明他们知道我在哪儿出没。万一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医院去,发现我娘和嫂子在那里……我怕会给她们带来麻烦。而且我这样,也不想让我妈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和我一时半会的探望相比,还是她们的安全更重要。”
陈云看着李石头,心中既感动于他的细心和担当,又为他的伤感到心疼。
他考虑得确实周到,在没彻底解决单顺博这个麻烦之前,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行,我明白了。”
陈云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那你这两天就在厂里宿舍好好待着,别乱跑,养养伤。医院那边,我会抽空过去照看。”
李石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心理包袱,但又忍不住嘱咐道:“陈云哥,你千万别告诉我娘我被打的事,她就爱瞎想,我怕她知道后担心我,反而影响养病。
你就说……就说我厂里工作太忙,实在走不开。”
陈云看着他恳求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一切有我,你安心养伤。”
下午四点多,陈云处理完厂里的一些杂事,特意在城里绕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跟踪,这才谨慎地来到了省城医院。
病房里,赵莲花刚喝完药,药力上来,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赵雪梅正坐在床边,细心地用湿毛巾给她擦拭额头。
“当家的,你来了。”
赵雪梅见到陈云,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她轻声说,“婶子刚吃了药,要睡了,我们出去说吧,别吵着她。”
陈云看了看病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赵莲花,点了点头,和赵雪梅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来到走廊尽头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雪梅,这两天在医院,要是碰到可疑的人,不要正面冲突。”
赵雪梅心中一紧,连忙抓住陈云的胳膊,担忧地问:“当家的,是不是出啥事了?你脸色这么严肃。”
“没什么大事,都已经处理了。”
陈云不想让她过多担心,轻描淡写地带过,“就是防患于未然。另外,婶子要是问起石头怎么没来,你就说厂里最近赶一批紧急的货,石头是保卫科长,责任重,实在抽不开身,等忙过这阵子就来看她。
婶子这边需要什么,你就直接去买,别怕花钱,身体最重要。”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要塞给赵雪梅。
赵雪梅连忙推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当家的,你上次给的钱我还有好多没花呢!这钱你留在身上,厂里应酬、办事哪里不需要钱?我这边真的够用。”
她转而说起病情,“医生今天来看过了,说婶子情况稳定了不少,预计三天后就能安排手术。我想着,手术前最好还是让石头来一趟,哪怕就看一眼,让婶子知道儿子在身边,她心里也踏实,手术时更有信心。”
陈云觉得妻子考虑得很周到,点头道:“嗯,你说得对,手术前我一定让石头过来一趟。”
他看着赵雪梅略显憔悴的面容,眼下的乌青比之前更明显了些,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充满了愧疚和怜惜:“雪梅,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看你这脸色……都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操心受累。”
赵雪梅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那双看着陈云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依赖:“辛苦啥呀?我觉得挺好的。虽然在医院守着,但每天都能见到你,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心里就踏实,就高兴。”
她这副明明很疲惫却强打精神、全心全意依赖信任他的模样,让陈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堵得厉害。
他想起两人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这个傻女人跟着他,确实没享过什么福,反而吃了不少苦。
他动情地握住赵雪梅的手,声音有些低沉:“雪梅,你跟了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净跟着吃苦受累了。等以后,等咱们制衣厂挣了钱,稳定下来,我就把家搬到省城来,让你也过上好日子,好不好?”
赵雪梅闻言,先是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看着陈云,眼神温柔而坚定:“当家的,你有这个心,我就很知足了。省城这里再好,终究不是我们的根。你是个男人,志在四方,想闯荡事业,我支持你。
我就在家里,帮你守着咱们起家的生意,收收草药和皮毛。
那是我们的根本,是我们的退路。
我不怕过苦日子,真的,只要……只要你的心在这个家里,愿意爱护我们,再苦再累,我心里也是甜的,也是知足的。”
这番朴实无华却情深意重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陈云心中的堤坝。
他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一把将眼前这个瘦弱却无比坚韧的女人紧紧揽入怀中,手臂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赵雪梅的头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充满了疼惜:“你这妮子,真是个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