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锁开启的“嘀”声，在死寂的公寓里如同惊雷炸响。林小夕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沙发上，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瘟疫。她蜷缩在沙发角落，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血液逆流般的冰冷与恐慌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回来了。
在刚刚看完那些足以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证据”之后。
门被推开，顾夜白的身影出现在玄关昏暗的光线里。他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和显而易见的疲惫，扯松了领带，动作有些迟缓，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全部心力的鏖战。
他抬眼，看到窝在沙发上面无血色、眼神惊恐地望着他的林小夕，微微一怔，随即眉头担忧地蹙起：“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吓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走来，语气带着惯常的温柔，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沙哑和倦怠。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林小夕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手指死死抠着沙发垫子。那些照片像噩梦一样在她眼前闪回——服务器机房、神秘男人、巨额转账……每一个画面都在疯狂叫嚣着怀疑。
她该怎么办？质问他？把邮件给他看？
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她撕开了这层伪装，下面会是怎样狰狞的真相？她会不会彻底失去他？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顾夜白走到沙发边，习惯性地想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却在触及她之前，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不是在单纯地害怕，那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尖锐的……恐惧和疏离。
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疲惫被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取代：“小夕？怎么了？”
他的目光扫过被她紧紧扣在沙发上的手机，又回到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林小夕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拼命地摇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被撕裂的、无所适从的痛苦。
顾夜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不再犹豫，俯身握住她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声音也沉了下去：“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逼近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林小夕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脱口而出：“你别碰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顾夜白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但那情绪很快被更深的冷厉覆盖。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温和的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商场上那个冷硬决策者的审视和冰冷。
“林小夕，”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把话说清楚。”
他态度的转变反而刺激了林小夕。恐惧、怀疑、委屈、以及一种被欺骗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的理智。她猛地抓起手机，解锁屏幕，将那封罪恶的邮件几乎戳到他眼前，声音破碎而颤抖：“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做了那些事？！”
顾夜白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当他看清邮件内容和那些照片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是心虚，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平静。
他一把夺过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放大那些照片，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每一像素都剖析殆尽。
整个客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能听到林小夕压抑的抽泣声。
几秒钟后，顾夜白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冷笑。
他抬起头，看向林小夕，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碎——有愤怒，有失望，有心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
“所以，”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就凭着这几张来历不明、漏洞百出的合成照片，定了我的罪？”
“合成？”林小夕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服务器机房的背景LoGo是三个月前才更换的新版，水印时间却显示是半年前！”顾夜白指着第一张照片，语气冰冷而精准，“这个和我握手的‘神秘人’，他手腕上的限量款手表，全球只有三块，其中两块在博物馆，最后一块的拥有者上个月刚在瑞士因空难去世，骨灰都没找全，他是怎么复活过来跟我交易的？”
他的目光扫过第三张转账截图，嘲讽意味更浓：“至于这个海外账户……名字缩写是G.Y.b.？真是用心良苦。可惜，伪造者大概不知道，我所有的海外账户，从不用名字缩写，用的是我母亲姓氏的化名。”
他每说出一处破绽，林小夕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锐利和……被她轻易怀疑而带来的深刻伤痛。
“这些……”她喃喃道，大脑一片混乱，“都是假的？”
“不然呢？”顾夜白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为了赢，可以毫无底线，践踏法律，甚至不惜毁掉自已一手创立的公司的信誉？”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她：“林小夕，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值得你用这种看罪犯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的质问，像一把钝刀，狠狠割磨着林小夕的心脏。羞愧、后悔、后怕……种种情绪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对不起……我……”她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我只是……太害怕了……那些照片看起来那么真……你又一直那么忙，压力那么大……我……”
她说不下去了。任何的辩解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夜白看着她崩溃流泪的样子，眼底深处的冰冷终于一点点融化，被一种更沉重的、混合着心疼和无奈的情绪取代。他叹了口气，身上的凌厉气势消散，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将她颤抖不已的身体用力搂进怀里。
林小夕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回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带着夜露寒气的衬衫里，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顾夜白……我不该怀疑你……我真的怕死了……”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
顾夜白轻轻拍着她的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哑：“傻瓜……下次遇到这种事，直接拿来问我。别自已一个人瞎想，吓唬自已，也……伤我的心。”
他的包容比指责更让她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夕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顾夜白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会处理。”他拿回她的手机，看着那封邮件，眼神再次变得冷冽，“叶家这次，是真的碰到我的底线了。”
不仅攻击他的事业，更将毒手伸向他的私生活，企图摧毁他最珍视的感情。这已经超出了商业竞争的范畴，变成了一场阴毒的个人报复。
就在这时，顾夜白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浩。
他看了一眼，直接按了免提。
“老大！”秦浩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传来，背景音嘈杂，似乎还在公司，“查到了！那几张照片的原始Ip地址追踪到了，是个虚拟跳板，最后锁定在城南一家黑网吧！时间就在两个小时前！发邮件用的也是临时注册的加密邮箱，对方很谨慎，但技术部那帮小子正在尝试破解……”
他语速飞快地汇报着，语气兴奋中带着愤怒：“还有，董事会那边暂时压下去了，那几个老家伙看到我们反向追踪到的、叶家买通内部人员伪造证据的通讯记录和资金流水，脸都绿了！妈的，叶琳这女人真是疯了，这种下三滥的招都使得出来！”
顾夜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寒意越来越重。
林小夕在一旁，听着秦浩的话，最后的疑虑也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对叶家无所不用其极手段的震惊和后怕。
“知道了。”顾夜白淡淡回应，“继续挖，把所有证据链做扎实。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放在我桌上。”
“明白！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秦浩干劲十足地应道，随即语气又变得有些犹豫，“那什么……老大，你那边……没事吧？嫂子她……？”
顾夜白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的林小夕，语气缓和了些：“没事了。先这样。”
挂了电话，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小夕羞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我差点……”
“嘘。”顾夜白用手指轻轻抵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过去了。别再想了。”
他拉着她重新坐回沙发，将她圈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秦浩那小子，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刻，从来没掉过链子。”
林小夕有些不明所以，安静地靠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等待下文。
顾夜白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其实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比现在难多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孤勇和一份看起来异想天开的计划书。拉投资，吃闭门羹是家常便饭，被嘲笑，被质疑，甚至被当成骗子赶出来。”
林小夕依偎着他，难以想象如今高高在上的他，也曾有过那样狼狈的岁月。
“最难的那次，核心代码被内部人窃取，投资人集体撤资，团队人心惶惶，眼看就要散伙。我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到处求人，碰得头破血流。”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那时候觉得，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是秦浩。”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难得的、真切的温度，“他把他老家准备买房的钱，连同他爸妈的养老本，一共一百多万，全部取出来，拍在我桌子上，说‘老大，赌一把！输了就当兄弟我给你提前随份子了！’”
林小夕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她从未听说过这些。
顾夜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感慨：“那时候的一百多万，对我们来说，是真正的救命钱。靠着那笔钱，我们熬过了最难的阶段，重新写出了更好的代码，拿到了第一笔像样的天使投资。”
“后来公司做起来了，我给他股份，给他高薪，想让他轻松点。但这小子，宁愿天天泡在技术部跟一帮程序员吵架，跑工地吃灰，也不肯坐办公室。”顾夜白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嫌弃，眼底却有着清晰的信任和暖意，“他说，他就是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只要公司这艘大船能开得稳，他干啥都行。”
他低头看向林小夕，目光深沉：“所以，小夕，我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我也有过绝望的时候，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不择手段，而是像秦浩这样的兄弟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是靠整个团队咬着牙一步步拼出来的。”
“我不会，也绝不允许，用那些肮脏的手段去玷污这份信任和心血。”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感，“叶家可以没有底线，但顾氏有，我顾夜白有。”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诚而深入地对她剖析他的过去，他的脆弱，他的坚持。
林小夕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又酸又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更深沉的愧疚。她看到的永远是他光芒万丈、无所不能的一面，却忽略了他也曾筚路蓝缕，他的成功背后，是无数人的信任和汗水，是他自已坚守的底线和原则。
而她，却因为几张粗制滥造的照片，就轻易动摇了对他的信任。
“对不起……”她再次哽咽，这一次，是为了自已的肤浅和愚蠢，“我真的……太不应该了……”
顾夜白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眼泪，眼神温柔而包容：“不用再说对不起了。只是以后……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脆弱：“因为只有你……你的信任，对我来说，比所有人的加起来都重要。”
林小夕重重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因为被全然信任和深爱着的幸福。
她主动凑上前，吻住他的唇，用行动代替所有语言。
这个吻，充满了歉意、爱意和重新筑起的、更加坚定的信任。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窗外的天色已经隐隐透出灰白，惊心动魄的一夜即将过去。
顾夜白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浩发来的消息。
「技术部有突破！加密邮箱的破解有了进展，发现发送前邮件曾被转发到一个私人邮箱，那个邮箱的注册信息……有点意思。疑似和叶家老爷子身边的某个资深助理有关。看来不光是叶琳疯了，老家伙也坐不住了，想趁机彻底搞垮你。」
顾夜白看着短信，眼神微眯，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收起手机，对林小夕说：“天快亮了，去睡一会儿吧。”
林小夕担忧地看着他：“你呢？”
“我还有点手尾要处理干净。”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放心，这次，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来打扰你。”
他看着她躺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才拿着手机，转身走向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拨通秦浩的电话，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丝嗜血的残酷：
“浩子，既然老家伙也下场了……那就把水再搅浑一点。把他们之前违规操作、偷税漏税的那些‘黑料’，挑些不轻不重的，‘不小心’漏给一直盯着叶家的那几家对头媒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顺便，给叶老爷子送份‘大礼’——把他宝贝女儿叶琳为了个人私怨，不惜损害集团利益、伪造证据构陷竞争对手的完整证据链，匿名发到他私人邮箱一份。让他看看，他选的接班人，是怎么一步步把叶氏拖进深渊的。”
电话那头的秦浩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兴奋起来：“老大，你这招挑拨离间釜底抽薪够狠的啊！我马上办！”
挂了电话，顾夜白走到书房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晨曦微露中逐渐苏醒的城市。
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拿起手机，点开相册里最新保存的一张照片——是昨晚庆功宴上，林小夕戴着那对星辰胸针，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变得无比柔和。
为了守护这份笑容，他不介意成为任何人眼中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