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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我在大明当销冠 > 第97章 茶舍问策惊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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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淅沥的春雨,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泥土的腥甜和运河特有的水汽。城西这处名为“静心斋”的茶舍,隐在几株初绽新芽的老槐树后,粉墙黛瓦,檐角伶仃地滴着水珠,显得格外幽僻清冷。

陆子铭站在茶舍紧闭的乌木门前,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肋下那昨夜被沈墨璃算珠预警和剧痛搅扰得几乎未眠的疲惫与紧绷。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半新的细棉布直裰,浆洗得发硬,穿在身上硌得慌,远不如他那身油渍麻花的旧短打舒服。怀里那份带着李观私印的素色简帖,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

“小人见过首辅……”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单’。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肋下那硬物——微型密账本深嵌之处,昨夜那阵撕裂般的剧痛似乎还残留着隐隐的灼热感。沈墨璃清晨那清泠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忧色的叮嘱犹在耳边:“算珠滞涩未解,此行如履薄冰,慎言,慎应。”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探出一张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脸,正是李观的亲随。他只略一点头,侧身让陆子铭进去。院内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发亮,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茶舍内更是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炭炉上铜壶里沸水翻滚的“咕噜”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一种厚重得几乎凝滞的陈年普洱的独特陈香,混合着新雨后的微凉水汽,形成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转过一道素面屏风,便见临窗的矮榻上,坐着一位身着半旧藏青直裰的中年人。他身形清瘦,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松,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卷书册。窗外微光勾勒出他线条刚硬、略显清瘦的侧脸,眉间几道深刻的川字纹如同刀刻斧凿,鬓角已染上些许风霜的灰白。正是当朝首辅,权倾天下的张居正!他手中那卷书,并非什么经史子集,赫然竟是一本蓝皮封面的——《大明会典·户部卷》!旁边矮几上,除了一套釉色温润、器型古拙的紫砂茶具,还散落着几份写满朱批的奏章,其中一份被翻开的,抬头正是关于“清丈田亩遇阻”的急报。整个场景低调朴素至极,却因榻上之人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如同山岳般厚重冷峻的气场,相比较之前判若两人,让踏入此间的陆子铭瞬间感觉双膝发软,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李观侍立在一旁,垂手敛目,大气不敢出。见陆子铭进来,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眼神复杂,既有一丝引荐后的忐忑,也带着几分审视与警告。

张居正并未抬头,只伸出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矮榻对面的蒲团:“坐。”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金石相击,每一个字都敲在陆子铭紧绷的神经上。

陆子铭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蒲团边,学着李观的样子,只敢挨着半边屁股坐下,腰板挺得僵硬。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眼前这位,可是执掌大明乾坤、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铁腕首辅!想想当初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要为其扛鼎,真心是想死啊,他一个靠“歪门邪道”在瘟疫里钻营、刚刚“洗白”的小商人,何德何能坐在这里?真心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啊。肋下的账本似乎也在无声地悸动,提醒着他此行绝非品茗论道那么简单。

张居正终于合上手中的《会典》,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并不锐利逼人,甚至有些深沉内敛,但那双眼睛扫过陆子铭时,陆子铭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剥光了所有伪装,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轻视,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如同匠人评估一块待琢的璞玉,或者……一把待用的刀。

“李观说你于商贾之道,颇有些…‘歪财’之外的见解。”张居正开口,直接点题,没有半分寒暄。他提起炉上沸滚的铜壶,亲自向紫砂壶中注水。水流声在寂静的茶舍内格外清晰,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瘦的面容。“今日请你来,是想听听,一个真正在市井中摸爬滚打的人,对‘商税’、‘货殖流通’…有何看法。”他放下铜壶,盖上壶盖,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却让无形的压力更甚。

李观连忙上前,用一方素白的细麻布托起茶壶,为张居正和陆子铭各斟了一盏深红透亮的茶汤。茶水注入陆子铭面前那枚小小的茶盏时,李观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一滴滚烫的茶水溅落在乌亮的矮几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一滴不合时宜的血泪。

陆子铭盯着那盏深红的茶汤,嗅着浓郁得几乎呛人的陈香,心念电转。讲大道理?首辅案头堆的比他吃的盐都多!讲“歪财”经验?那是找死!肋下账本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抽痛,如同沈墨璃无形的指尖在提醒。他猛地想起昨夜在工坊里,对着那份“往生套餐”方案绞尽脑汁时的心境——痛点!需求!解决方案! 商税的本质是什么?不就是朝廷想从流通中分一杯羹,但收得艰难、商户抵触、上下其手一团乱麻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清晰平稳:“回阁老,小子愚钝,只知些市井粗浅见识。小子以为,商税之难,难在三个‘流’字。”他伸出三根手指,目光尽量沉静地迎向张居正那深潭般的眼眸。

“其一,货物流通不畅。运河关卡重重,各地税卡林立,一船货从南到北,层层盘剥,脚钱比货价还贵!商户要么夹带走私,要么干脆不做这生意。税,自然也收不上来。”

“其二,税银流通不清。收税的多是牙行、胥吏,或地方豪强包揽。十两税银,能有一两入库便是‘清廉’!中间层层漂没,肥了硕鼠,苦了商民,也损了国库。”

“其三,信息流通不明。商户赚多少?该交多少?官府不清楚,商户也说不清,全凭收税人的嘴。这就给了上下其手、敲诈勒索的空子。”

张居正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唇边,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李观更是眼观鼻鼻观心,额头渗出了细汗。一个市井小贩,竟能将这盘根错节的商税弊端,用如此直白又切中要害的“三个流”概括出来?这反差之大,透着一种荒诞的冲击力。

陆子铭见张居正并未打断,肋下账本的抽痛似乎也暂时平息,心中稍定,语速加快了几分:“小子斗胆,提两条‘笨办法’。”他从袖中摸出半截炭笔——那是工坊里画棺材图纸用的,又瞥见矮几上李观溅落的那片茶水渍,竟鬼使神差般,用炭笔在那片湿漉漉的水渍边缘勾画起来。

“一曰‘厘金’。与其关卡林立盘剥,不如在货物起运的大码头、大市镇,由朝廷派员设局,按货值一次性抽个‘厘头’。发予盖有户部大印的‘厘票’为凭。有此票,沿途州县税卡一律放行,不得再征!省了商户的脚钱麻烦,也断了小吏盘剥的手!收上来的厘金,户部得大头,地方留小头。”

他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茶水渍旁画了个简易的运河图,标注了几个大码头,画了张歪歪扭扭的“厘票”,还在“地方小头”旁画了个小口袋。

“二曰‘以工代赈征税’。如今灾后,流民遍地,官仓空虚。与其强征商税惹民怨,不如把疏浚运河、修葺城墙、平整官道的工程包出去!商人想承揽工程?可以!但须按工程款额,预先缴纳部分‘工税’。既得了工程赚钱,也交了税,更安顿了流民,一举三得!官府省了赈济钱粮,商人得了活路,流民有了饭吃,国库也有了进项!”他又在茶水渍另一边画了群小人、几堆砖石、一个钱袋,线条拙劣,意思却清晰得惊人。

茶舍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笔划过湿润桌面的“沙沙”声和铜壶里水将沸未沸的“嘶嘶”声。张居正放下了茶盏,目光沉沉地落在矮几上那片被陆子铭信手涂鸦的“战略图”上。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不是赞许,也不是斥责,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在荒芜沙砾中发现了一颗形状奇异却棱角分明的石子的惊异。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紫砂壶光滑的壶身上轻轻摩挲着,那川字纹似乎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李观偷偷抬眼,看到首辅大人这副神情,惊得差点忘了呼吸!

“这‘厘金’,”张居正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抽解几何?由谁征收?如何防那‘厘票’伪造?”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瞬间点出“厘金”构想的关键执行难点。

陆子铭心头一凛,暗道“来了”!他正待硬着头皮回答,肋下那沉寂片刻的账本处,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冰锥刺入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一黑,手指一抖,炭笔“啪嗒”一声掉在矮几上!

就在这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眼前仿佛自动浮现出一连串飞速跳动的、奇异扭曲的“花码”符号!这些符号如同活物般瞬间组合、拆解、演算,最终定格成一个冰冷的数字——“值百抽一,市舶司代征,票设三重暗码,以…以算珠纹为记…” 这分明是沈墨璃在远方,通过某种奇异的联系,将针对张居正问题的推演答案,强行“塞”进了他的脑海!这答案之精妙严谨,远超他本人所想!

陆子铭强忍着肋下撕裂般的痛楚和脑中被强行“灌入”信息的眩晕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正要开口复述那脑海中的答案。突然——

“笃笃笃!” 茶舍紧闭的乌木门被轻轻叩响三下,节奏急促!

李观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边低声询问。门外传来亲随压抑着紧张的声音:“大人!有锦衣卫数人,持北镇抚司令牌,言奉骆同知钧旨,有‘紧要公务’需即刻面见……陆掌柜!”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茶舍内空气瞬间凝固!炭炉上铜壶里的水终于沸腾,“噗”地一声顶开了壶盖,滚烫的水汽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猛烈喷涌而出,冲散了凝重的茶香!

张居正的目光如电,瞬间从矮几上的涂鸦移向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陆子铭,再扫向那扇紧闭的、正被锦衣卫敲响的门扉,眉宇间那道刚舒展些许的川字纹骤然变得比刀锋更冷、更深!他握着紫砂壶的手指,无声地收紧。

陆子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肋下的剧痛和脑中的花码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骆思恭的人?紧要公务?在这节骨眼上?是冲着肋下这本要命的密账来的吗?!沈墨璃的算珠预警,昨夜那撕裂的剧痛,竟应验得如此之快、如此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