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当这两个字从叶辰口中轻飘飘地吐出时，整座水晶宫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与光。
时间与空间，都在这两个古老的音节下凝滞。
龙王敖天脸上的尴尬、后怕、屈辱……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甚至超越了对死亡恐惧的……骇然！
那是一种凡人骤然听闻神明陨落秘闻时的表情。
他死死地盯着叶辰，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龙瞳，此刻只剩下剧烈的收缩与颤抖。
周遭的水流不再静止，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度不详的频率震动，仿佛整片东海的意志，都在因这两个字而战栗。
“你……”
敖天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
“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但此刻的含义，已截然不同。
之前，他问的是叶辰的身份与来历。
而现在，他问的是，叶辰究竟是哪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怪物！
归墟，是禁忌中的禁忌！
是连龙族典籍中都只敢用代号记录的终极之地！
这个纪元，根本不应该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叶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敖天，那双三色重瞳深邃得宛如宇宙，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具压迫感。
莉莉丝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
她对东方的神话体系不甚了解，但她能感觉到，当“归墟”二字出现后，眼前这条“大泥鳅”身上那股属于王者的气魄，彻底崩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薄西山的悲凉。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龟丞相和那群蟹将早已吓得匍匐在地，连呼吸都近乎停止。
龙族公主敖雪更是俏脸煞白，她能感觉到父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绝望，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良久。
敖天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向后退了一步，重新跌坐回那冰冷的龙椅之上。
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
“你们……都退下。”
“父王！”敖雪担忧地喊道。
“退下！”
敖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龟丞相连忙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公主，带着一众水族战战兢兢地退出了大殿。
巨大的珊瑚门缓缓闭合。
整座宏伟的宫殿，只剩下叶辰、莉莉丝，与王座上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千岁的龙王。
“呵呵……呵呵呵……”
敖天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笑，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哀。
“本王明白了。”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叶辰。
“难怪……难怪你拥有如此伟力，难怪连海洋的权柄都要向你臣服。”
“你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上个纪元……被遗留下来的‘孤魂野鬼’，对吗？”
叶辰眉梢一挑，不置可否。
他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不过，不是敖天理解的那种。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叶辰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知道？”敖天苦笑一声，那张威严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悲凉，“我们龙族，如今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知道’。”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缓缓踱步，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古老故事。
“人主大人，你可知，如今是什么时代？”
不等叶辰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末法时代！”
“天地灵气枯竭，法则残缺，大道不显！曾经贯通九天十地的天梯早已断绝，飞升之路，更是无稽之谈！”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一股被压抑了万古的愤懑。
“你以为，我东海龙族为何要龟缩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是本王不想君临天下吗？”
“是不能！也不敢！”
“上古之时，我华夏神庭何等鼎盛？三清高坐于三十三天外，四御执掌天地经纬，五方五老镇守五极，漫天星君，十方阎罗……那是一个何等辉煌的时代！”
“可他们呢？”
敖天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地盯着叶辰。
“他们都走了！”
“在末法时代降临之前，所有能走的大能，都已经破碎虚空，离开了这片被遗弃的宇宙，去往了那所谓的‘主世界’！”
“走不了的，便身死道消，化作飞灰！”
“只留下了我们这些血脉不纯、道行不够的‘残次品’，在这片灵气的荒漠里，苟延残喘！”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血与泪。
那是一个黄金时代的终结，也是一个守墓人的悲歌。
叶辰静静地听着。
这些秘闻，与他从世界树记忆中窥得的“万神殿”信息，隐隐吻合。
诸天神域，万神殿，主世界……看来，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所有神话的尽头，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我们龙族，就是这片神话废墟的……守墓人。”
敖天惨然一笑，“守着一个早已逝去的荣耀，守着一片再无神明归来的故土。”
“所以，你怕了。”
叶辰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怕我打开归墟，找到那枚钥匙。”
敖天的身体，猛地一僵。
“万神殿，是诸天强者的角斗场，是文明与文明碰撞的血肉磨坊！”
敖天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恐惧。
“一旦那条路被重新开启，诸天万界的目光，都会再次投向这里！”
“可如今的华夏，还有什么？拿什么去和那些执掌着完整大道的真神、主宰去争？！”
“届时，没有了古神庇佑的华夏，只会像一块无人看管的肥肉，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异域神明，撕得粉碎！连带着这颗星球，这数十亿生灵，都将沦为他们的血食和奴隶！”
“这，就是你不敢让外人知道‘归墟’的真正原因。”
叶辰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的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前世，他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龙，是图腾，是守护。
华夏，是根。
即便如今他已是血族之躯，但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认同感，却从未改变。
他可以去霍霍全世界，可以把北欧神域炸上天，可以把圣堂搅个天翻地覆。
但他的后方，他的根，不能乱。
“我以为，你是来与我商谈结盟。”敖天看着叶辰，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以你的实力，若愿与我龙族联手，封锁归墟，守护这片最后的净土……”
“结盟？”
叶辰笑了。
他缓步走到敖天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那因紧张而绷紧的肩膀。
“不。”
“你搞错了一件事。”
叶辰的目光，越过敖天，仿佛看到了那片埋葬着无数神话的归墟之海，看到了那遥远星海之上的万神殿。
他的嘴角，咧开一抹狂傲到极致的弧度。
“我不是来跟你结盟的。”
“从今天起，你们东海龙族，归我管。”
敖天瞳孔地震，整个人都懵了。
“至于你担心的事……”
叶辰转过身，与莉莉丝并肩而立，那背影，仿佛要将整片天地都踩在脚下。
“谁告诉你，华夏……没有神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贯穿万古的惊雷，在敖天的心头炸响！
“古神走了，回不来。”
“那便……再造一尊新的！”
“万神殿的牌桌，我华夏凭什么不能上？”
“他们不给，寡人……就自己去抢一个位置来坐！”
这一刻，敖天呆呆地看着叶辰的背影，看着他身边那个气息深不可测的绝美女皇。
他忽然明白了。
时代，或许真的变了。
与其守着一座坟墓慢慢腐朽，不如……跟着眼前这个疯子，进行一场最后的豪赌！
赌赢了，华夏重回神话之巅！
赌输了……
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噗通！”
这位统治了东海数千年的末代龙王，在无尽的挣扎与震撼之后，对着叶辰的背影，缓缓地……单膝跪下！
“东海，敖天……”
他低下那颗高傲了数千年的头颅，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新生的狂热。
“愿奉您为主，为我华夏……杀出一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