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朕走？”
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臣妾怀有身孕，后宫的妹妹们还在等陛下。”
沈氏的手抚上皇帝的脸，目光躲闪。
这一次，皇帝却没有继续装傻，微微压上去，声音低沉。
“沈代姝，在你心里，朕究竟算什么？”
“陛下是天子，是臣妾的夫君，也是臣妾的天。
夫君，你怜惜怜惜臣妾，不要让御史上书抓妾的错处好不好？”
皇帝的手渐渐放下，她总是这样。
她要的，也仅仅是做个尊贵的皇后而已。
其他的，她什么也不要。
皇帝站起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别忘了你说的话。”
“陛下放心，臣妾，也仅仅只想做好陛下的皇后罢了。”
护着有孕的淑妃，养育他的儿子，好好做大荣的皇后。
这就是她想要的。
皇帝走后，沈代姝坐回棋桌前，一个人把方才的棋局复刻。
“娘娘何苦呢？”
大宫女桃心脚步轻盈的走到她的身边，为沈代姝披上一件外衣。
沈代姝把棋局复刻完成，想到皇帝的话。
棋风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环境影响人的性格，自然也影响棋风。
做为上京贵女风头最盛的那几年，她心有天地，整个世界都属于她，不仅能看到上京的繁华，更能看到乞儿的艰苦。
下棋时，走一步看十步，赢只是单纯想赢。
入宫以后，再多的智慧也只是与这同在四方天地的女人斗。
必须得走一步看十步，算计这些一样不得自由的可怜女人。
下棋要看跟谁下，输赢要结合出身地位与朝堂。
这样的棋，还能算棋吗？
皇后看了一眼棋局，往外走。
“娘娘，外面凉，奴婢扶您进去吧？”
“桃心，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是在与陛下闹矛盾？”
桃心慌乱跪下，不敢说话。
“觉得是本宫仗着有孕，给陛下脸色看？”
“奴婢不敢！”
沈代姝扫了一眼凸起的小腹，心里冷笑。
连最贴心的宫女都不知道真相，自己倒真的是小心。
“陛下对本宫好吗？”
这一次，桃心微微点了点头。
沈代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淡声道。
“你下去吧，本宫自己走走。”
寒夜孤寂，离了烧着地龙的坤宁宫，沈代姝觉得整个人都凉透了。
登上宫里最高的宫殿，看向京城南侧。
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地方，于她而言，却是此生唯一的家。
宫墙之隔，隔着不是家与宫，而是从前与现在。
沈代姝是宣清侯沈家旁支的女儿，身为独女，十五岁之前的人生，平安顺遂四个字再贴切不过。
只是爹娘恩爱，娘去了，她也没了爹。
过继到宣清侯府，被人扔在角落里随意的养了五年，二十岁，新帝登基，那位天子继母的姑姑，要从娘家挑一位皇后。
旁的堂姐堂妹都知道新帝是个傀儡，一举一动皆受姑父燕王的掌控，甚至废立。
姐妹们不想淌这趟浑水，没人护着的她，成了皇后。
一开始，对于自己的夫君，沈代姝是有过期待的。
她小意讨好，替他管好后宫，只是他，从来不信她，一次也没有。
燕王有了动作，初一十五行房时就是背对背到天明。就算行房，等来的永远都是一碗避子汤。
期待就是这样被消耗掉的，直到她发现淑妃有孕。
皇帝不喜欢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每个人身后都有家族撑着。
沈代姝做皇后五年，越做越觉得没意思。
淑妃有孕，是个机会。
那夜她和皇帝畅聊一晚，最后勉强达成，淑妃肚子里的孩子归她，永远也不会有人影响她的后位，做为交换，她背叛燕王，诱出燕王行动的交易。
在皇帝心中，自己始终是那个利欲熏心的皇后。
沈代姝原本也是这样想的，比起一无所有，不如大权在握。
燕王和皇帝都把她当做棋子，可是谢清楹回京，让沈代姝看到了些许希望。
谢清楹的妹妹是有名的神医娘子，如果谢清楹愿意帮她，得到假死药，替她做掩护，自己便能安然离京。
从此，不再困于四方天地之中。
赵策是天子近臣，皇帝心情好的时候，总与她说起，说起便避不开他的夫人谢清楹。
谢清楹心地善良，会救路边可怜的女子，会为匪贼的女儿做保。
自己一步一步引导谢清楹发现真相，看出她想要自己在皇帝面前为她妹妹多说说好话的意思，只要时机成熟，一粒假死丸，她死前遗言，保住谢清霜，也不是不行。
沈代姝身处皇宫之中，虽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连谢清楹也要几次三番隐晦说的事，总归不是小事。
得寻个时机，与谢清楹做一番交易。
大权在握的皇后？
也不及父亲口中的天地山川。
五年宣清侯府的娘子，五年宫中大方端庄的皇后，沈代姝真的很累很累。
她没有父母，也无任何在意的人或物，她想离开。
……
明日就是千秋宴，谢清楹被皇后留在宫中过夜，她心中并不安定。
因为，一个时辰之前，皇后引导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一切都是皇后设计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提出一定会保谢清霜和叶榆，给出的条件是，助她假死，金蝉脱壳。
许二叔和卫叶二家的事情不是小事，前面有赵策和永宁侯顶着，后宫也需要人帮着。
君心难测，谢清楹想尽己所能，在离开前为她们做点事情。
谢清霜虽是女主，但现在剧情变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至于叶榆，孤家寡人一个，更是需要人帮着。
皇后遗言，这一点确实不错。
只是要被皇帝发现，自己必死无疑。
换作之前，谢清楹会马上拒绝。
但皇后说出了她的故事，孤女，曾被送往母亲娘家两月，后来被过继，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过了多年。
只想要一个自由。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自己是一样的人。
被一些东西困着，想要自由。
只是自己的方式，注定很绝绝。
谢清楹时间不多，没一口答应下来，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明天的硬仗，闭上眼睛。
拖着吧。
自己帮不了，不要轻易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