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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内的空气凝滞而干燥。

只有机器散热的风扇声。

和星璃指尖敲击键盘时发出的、如同密集雨点般的轻响。

构成了某种令人神经紧绷的白噪音。

白玉坐在显示器前。

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幅电子地图上。

那三个被红色圆圈标注的区域。

在他眼中不断放大、旋转、分解。

他试图将二维的线条与卫星图。

在脑海中构建成三维的、可触摸的立体空间。

老旧仓库可能存在的通风管道。

物流园区交错的车道与监控盲区。

工业园废弃厂房的内部结构……

他看得眼睛酸涩发胀。

却不敢有片刻分神。

仿佛多记住一个细节。

找到哥哥的希望就能多增加一分。

他从背包里拿出白羽那本旧笔记本和短铅笔。

开始在空白页上飞速地素描、标注。

笔尖划过纸张。

发出急促的沙沙声。

像春蚕啃食桑叶。

又像某种倒计时的催促。

他画下可能的潜入路线。

标记出视野开阔的制高点。

推测着哪些位置可能设有暗哨或电子监控。

这些知识。

有些来自他偶尔翻看的杂书。

有些来自白羽过去零碎的提及。

更多的。

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

本能般爆发出的、近乎野蛮的推演与分析。

他的眉头紧锁。

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被屏幕的幽蓝光芒映照得有些诡异。

这不再是为了应付考试的死记硬背。

而是为了生存。

为了夺回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所进行的。

一场无声的、疯狂的脑内预演。

时间在数据的流淌和笔尖的摩擦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星璃那边敲击键盘的声音。

骤然停了下来。

这突兀的寂静。

让白玉从沉浸的状态中猛地惊醒。

他抬起头。

看向那个依旧笼罩在卫衣帽子阴影下的侧影。

“有发现?”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有些沙哑。

星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起一只手。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动作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找到一个……可能的关联点。”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

她转动椅子。

面向旁边另一块屏幕。

上面正显示着一份复杂的、带有许多加密标记的企业股权结构图。

线条交错。

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这三个区域中。”

“北区那个废弃的化工厂。”

“其土地所有权。”

“经过七层壳公司交叉持股后。”

“指向了一个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基金。”

她用鼠标光标圈出其中一条极其隐蔽的所有权链条。

“而这个基金的唯一出资人。”

“虽然用了代持和复杂的信托架构。”

“但资金流的最终溯源……”

她顿了顿。

敲击了一下键盘。

屏幕中央。

跳出了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偷拍到的证件照截图。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

面容英俊。

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美感。

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

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戾气。

白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呼吸在瞬间停滞!

即使照片模糊。

即使只看过有限的几次。

他也绝不会认错!

是黑曜!

那个将他的人生拖入地狱的恶魔!

“是……他……”

白玉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从齿缝间挤出的寒意。

“只是间接关联。”

星璃冷静地提醒道。

“无法证明他现在就在那里。”

“甚至无法证明那工厂与他当前的行动直接相关。”

“但这确实是目前所有线索中。”

“指向性最强的一个。”

她将化工厂的卫星图和部分能搜集到的老旧建筑图纸调到了主屏幕上。

“这家工厂废弃超过十年。”

“占地面积很大。”

“内部结构复杂。”

“有独立的地下设施和供电系统。”

“理论上……”

她的话没有说完。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藏匿。

并且不易被外界察觉的地点。

白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红色特别标注出的区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

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

和更深的恐惧。

找到了……

至少。

是一个明确的目标!

不再是漫无边际的猜测和等待!

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去那里!”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眼神灼灼。

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现在就去!”

星璃抬起头。

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阴影。

落在他那张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坐下。”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像一盆冰水。

兜头浇下。

“你现在去。”

“和送死没有区别。”

“你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有没有守卫?”

“有多少?”

“装备如何?”

“监控布置?”

“人质被关押的具体位置?”

“这些。”

“我们都不知道。”

白玉的身体僵在原地。

拳头紧紧握起。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知道星璃说的是对的。

可是……

每多等待一秒钟。

哥哥就可能多承受一秒钟的痛苦!

那种无能为力的焦灼。

几乎要将他逼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几乎是低吼着问道。

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暴躁。

“等到我们掌握足够的信息。”

星璃重新转向键盘。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或者。”

“等到对方露出破绽。”

“耐心。”

“是猎人最重要的品质。”

“尤其是在。”

“猎物比我们强大得多的时候。”

她的话像冰冷的刻刀。

一字一句。

凿在白玉焦躁的心上。

他颓然地松开了拳头。

弯腰扶起倒地的椅子。

重新坐了下来。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低下头。

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看着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却可能毫无用处的标注。

一种深沉的绝望。

几乎要再次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

星璃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淡依旧。

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如果你真的想救他。”

“就利用好现在的时间。”

“把你画出来的那些路线和标记。”

“背下来。”

“刻进脑子里。”

“直到你闭着眼睛。”

“都能在脑海里走通每一个角落。”

“直到它变成你的本能。”

“然后……”

她侧过头。

帽檐下的目光。

似乎落在了他放在脚边的背包上。

那里面。

装着白羽的旧衣。

和那把冰冷的折刀。

“熟悉你的‘武器’。”

“不是拿着它发抖。”

“而是要知道。”

“在什么距离。”

“用什么角度。”

“才能最快地让一个人失去反抗能力。”

“而又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但话语里的内容。

却让白玉不寒而栗。

他抬起头。

看向星璃。

看向这个看似冷静理智、与世无争的学姐。

突然意识到。

她所接触和面对的世界。

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专业。

星璃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尽管他依旧看不清她的眼睛)

“仇恨和愤怒是燃料。”

“但只有燃料。”

“不足以让你抵达终点。”

“你需要的是导航仪。”

“和一把足够锋利。”

“并且被你完全掌握的刀。”

她转回身。

面向屏幕。

“选择权在你。”

“是继续被情绪驱使。”

“莽撞地冲上去送死。”

“还是静下心来。”

“把自己淬炼成。”

“真正能救出他的那把‘钥匙’。”

话音落下。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白玉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星璃的话语。

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灵魂。

他缓缓低下头。

看向自己的双手。

看向笔记本上那些凌乱的线条。

看向脚边背包里隐约透出的金属轮廓。

是啊……

他这样冲过去。

除了把自己也搭进去。

还能做什么?

送给黑曜第二个可以威胁哥哥的人质吗?

不。

他不能这样。

他必须变得……有用。

必须成为计划的一部分。

而不是计划的破坏者。

他深吸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

眼中那焦躁的、几乎要燃烧一切的火焰。

渐渐平息下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更加深沉。

更加冰冷的。

如同深海般的坚定。

他重新拿起笔。

摊开笔记本。

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的化工厂结构图。

这一次。

他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急切。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

和一种要将眼前一切生生烙印进骨髓里的决绝。

他开始记忆。

不仅仅是路线。

还有每一扇窗户可能的高度。

每一个拐角可能存在的视野死角。

管道可能的材质和承重……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寻找兄长的弟弟。

他正在将自己。

一点点地。

打磨成一把只为开启那座黑暗牢笼而存在的。

沉默的。

淬毒的。

钥匙。

安全屋的幽蓝光芒。

依旧无声地照耀着。

将两人沉默的身影。

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一个在数据的迷宫中搜寻着希望的微光。

一个在复仇的图纸上。

完成着属于自己的。

无声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