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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浮世金钗录 > 第26章 慧眼识破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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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草之事,虽被沈云裳悄然按下,未在沈府掀起明面上的惊涛骇浪,但那无声的警告与冰冷的杀意,已如浸骨的寒气,渗透了云裳院的每一寸砖石。沈云裳深知,以柳氏的心智与胆量,若非有人在后撑腰指点,断不敢行此一招毙命的毒计。而贾世清那夜在凝香馆外的低语,更是坐实了他是幕后主使。

她并未立即发作,打草惊蛇乃兵家大忌。只是暗中加强了院中的戒备,饮食起居更是由心腹丫鬟白芷和沈忠亲自经手,外人再难触碰。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暗处静静蛰伏,等待着对手下一步的动作,亦在悄然布网。

府中表面依旧维持着脆弱的平静。沈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些许暗流,对沈云裳的关切愈发明显,时常唤她过去说话,赏赐些衣料首饰,话语间却多了几分探询与忧虑。沈云裳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趣事回禀,将那日的凶险轻描淡写地带过,她不愿母亲担忧,更不欲打草惊蛇。

凝香馆那边,柳氏倒是安分了几日,称病不出,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是偶尔有丫鬟瞧见,贾世清往西北角去的次数,似乎比以往更勤了些。

这日午后,沈云裳正在书房临帖,窗外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打芭蕉,声声入耳。白芷端着一盏新沏的茉莉香片进来,低声道:“小姐,奴婢方才听厨下的张婆子说,柳姨娘身边的周嬷嬷,前儿个悄悄出府了一趟,去了城西的……那家‘百戏杂耍班子’待了许久。”

“百戏班子?”沈云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乌云。城西那家班子,在三教九流中颇有名气,除了寻常杂耍,更暗地里做些驯养猴犬、蛇虫鼠蚁的营生,甚至传闻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柳氏的嬷嬷,去那里做什么?

她放下笔,心中警铃微作。下毒之计失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去往百戏班子的行踪,恐怕预示着新的、更为诡谲的阴谋正在酝酿。

恰逢沈府老太君六十寿辰将至,府中上下开始忙碌准备寿宴。贾世清作为表亲,又是惯会钻营的,主动揽下了采办寿礼、联络外头戏班杂耍等事宜,整日里忙进忙出,显得格外殷勤。

这日,他在花厅向沈夫人回禀寿宴筹备情况,沈云裳恰在一旁陪着母亲说话。

“姑母放心,”贾世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笑容可掬,“侄儿已重金请了江南最好的戏班子,还有城西最负盛名的百戏杂耍,定能让老太君和各位宾客尽兴。”他说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云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尤其是那杂耍班子,听闻新驯了一只西域来的灵猴,机敏非凡,能识人心意,取物送信,届时定是一大亮点。”

沈云裳端坐椅上,捧着茶盏,眼帘微垂,仿佛全然未觉他话中有话。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来了。周嬷嬷去百戏班子,贾世清此刻特意提及灵猴,这绝非巧合。

贾世清见她无动于衷,眼底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堆起笑容,对沈夫人道:“还有一桩趣事,那班子班主说,这灵猴与有福之人格外亲近。侄儿想着,寿宴那日,不若让这灵猴给老太君和在座的各位女眷献个彩头,譬如……献个仙桃、灵芝之类的,讨个吉利口彩,姑母觉得如何?”

沈夫人闻言,颇觉新奇,笑道:“这主意倒是有趣,只要那猴子温驯,莫要惊了宾客便好。”

“姑母放心,班主担保,那猴子最是温顺听话,只认指令行事。”贾世清连忙保证,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瞟向沈云裳。

沈云裳心中冷笑。温顺听话?只认指令?这指令,恐怕并非献桃献芝那般简单吧。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灵猴献瑞”,便是贾世清和柳氏为她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寿宴当日,沈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喜庆祥和。

戏台上锣鼓喧天,丝竹悦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终于到了百戏杂耍上场。吞刀吐火,走索蹬缸,引得席间惊叹连连。压轴的,果然是那只西域灵猴。

那猴子体型不大,毛色金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确实显得机灵非凡。它在班主的指挥下,翻跟头、骑独轮,动作敏捷,逗得满堂欢笑。

就在这时,班主向老太君和沈夫人行礼,笑道:“老太君,夫人,这灵猴还有一绝,能辨识府上最有福气、最得眷顾的女眷,献上祥瑞之物。”

此言一出,席间众女眷皆露出好奇与期待之色。谁不愿被当众誉为“有福之人”呢?

班主打了个呼哨,那灵猴立刻安静下来,耸动着鼻子,似乎在空气中仔细嗅辨着什么。它的目光在女眷席上逡巡,最终,竟直直地朝着沈云裳的方向而来!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云裳身上。贾世清坐在男宾席上,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阴冷弧度。柳氏则坐在女眷席末尾,用团扇掩着半张脸,眼神中交织着紧张与恶毒的期待。

沈云裳端坐不动,面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只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警惕。

那灵猴几步窜到沈云裳案前,人立而起,并未如众人预想的那般献上仙桃灵芝,而是猛地伸出爪子,快如闪电般向她腰间悬挂的那枚翡翠貔貅抓去!同时,口中发出尖锐的“吱吱”声,显得异常暴躁。

这一下变生肘腋,众人都惊呆了!

若在平时,这不过是一桩意外,至多受些惊吓。但此刻,沈云裳腰间悬挂的,是母亲特意为她求来“辟邪解毒”的翡翠貔貅!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只畜生强行扯落、损毁,这意味着什么?是不祥?是这“祥瑞”之兽都厌恶的“不洁”?还是暗示她沈云裳根本无福消受这护身之物?

流言蜚语,有时比利刃更能伤人于无形。尤其在这注重名声、信奉吉兆的高门大户之中。

好狠毒的计策!不直接伤她性命,却要毁她名声,动摇她在府中的地位,甚至离间她们母女之情!

电光火石之间,沈云裳脑中念头飞转。她不能强行躲避或驱赶,那会显得她失态,坐实了“异常”;她也不能任由那猴子得逞。

就在那猴爪即将触到貔貅的瞬间,沈云裳动了。她并未后退,反而微微前倾,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仿佛要去抚摸那灵猴的头顶,宽大的云袖如流云般拂过案几,恰好带翻了手边那杯半满的茉莉香片。

“哐当!”茶盏落地,碎裂声清脆。

温热的茶汤和茶叶泼洒出来,有几滴正溅在那灵猴的爪子和脸上。

猴子天性畏惊惧 sudden change。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湿润的触感,让它动作一滞,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缩回爪子,惊慌地向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沈云裳。

沈云裳适时地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歉意,对班主道:“班主,这灵兽怕是受了惊?都怪我一时手滑。”她又转向老太君和母亲,歉然道:“祖母,母亲,惊扰雅兴了,是云裳的不是。”

她语气从容,态度坦然,将一场可能引发无数猜忌的危机,轻描淡写地化解为一次意外失手。

席间众人见状,也只当是意外,纷纷出言安抚。

那班主脸色微变,急忙吹响哨子,欲要重新控制住猴子。贾世清和柳氏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尤其是柳氏,握着团扇的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然而,沈云裳的破局之法,才刚刚开始。

她并未就此坐下,而是起身,走到那似乎被哨声安抚、稍稍平静下来的灵猴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绣工精致的香囊。这香囊她平日便随身携带,里面装的不过是些安神的寻常香料。

她将香囊在灵猴鼻尖前轻轻晃了晃,声音温和悦耳:“莫怕,这小玩意儿,你可喜欢?”

那灵猴耸动着鼻子,似乎对香囊的气味并不排斥,甚至伸出爪子想去抓。

沈云裳却迅速收回香囊,目光转向班主,语气带着几分天真与好奇:“班主,你这灵猴果然通人性。只是我方才观它举动,似乎并非识辨福气,倒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气味?”

班主脸色一僵,强笑道:“大小姐说笑了,这猴子自然是辨识福泽……”

“哦?”沈云裳打断他,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可我听闻,驯兽之道,多用食物或特定气味引导。这灵猴方才直冲我来,对我这香囊亦感兴趣,莫非是有人事先让它熟悉了某种与我身上相似的气味,它才循味而来,目标明确地要抓我这貔貅?”

她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能来赴宴的,哪个不是人精?沈云裳这番话,条理清晰,直指核心,瞬间将一场“意外”和“祥瑞”,引向了“人为操控”的可能性。

贾世清猛地站起身:“表妹!此话何意?难道怀疑是我与班主合谋陷害你不成?”他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愤慨模样。

沈云裳转眸看他,目光清冷如秋霜:“表兄何必急于对号入座?云裳只是依据常理推测罢了。毕竟,这灵猴若真能辨识福气,为何不去寻祖母、母亲,反倒精准地找上了我?又为何不献祥瑞,反倒行抢夺之事?这其中蹊跷,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她句句在理,逼得贾世清哑口无言,脸色阵青阵白。

沈夫人面色已然沉了下来,老太君也敛去了笑容,目光锐利地扫向班主和贾世清。

“既如此,查一查便知。”沈云裳不再看贾世清,对沈夫人道,“母亲,可否请府中懂驯养之法的老人,或是经验丰富的猎户,查验一下这灵猴?看看它是否被某种特殊气味驯引过。”

沈夫人点头允诺,立刻派人去请。

等待的间隙,席间气氛凝重。那班主额头已渗出冷汗,眼神躲闪。贾世清强作镇定,袖中的拳头却已紧握。

不多时,沈忠请来了府中一位曾做过驯马的老仆。那老仆上前,仔细检查了灵猴的爪垫、毛发,又凑近嗅了嗅,最终在猴子的前爪缝隙里,发现了一些极细微的、与它身上檀香不同的粉末残留。

“夫人,大小姐,”老仆回禀,“这猴子爪上沾的,似是某种混合了蜂蜜与特制药粉的引香。这种引香气味特殊且持久,常用于驯兽,让兽类循味寻找特定目标。”

沈云裳适时地再次拿出自己的香囊:“可否请老人家辨辨,这引香的气味,可与我这香囊中的香料有相似之处?”她早已暗中将香囊靠近那泼洒的茶水浸湿了一角,任何气味都可能被干扰、改变,此问不过是进一步佐证。

老仆嗅了嗅,摇头:“回大小姐,截然不同。”

真相,几乎已水落石出。

沈云裳目光如炬,直射那班主:“班主,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是谁让你在这灵猴身上动了手脚,指使它来毁我饰物,坏我名声?!”

班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土色,颤声道:“夫人恕罪!大小姐恕罪!是……是贾少爷……他给了小的重金,让小的务必驱使灵猴,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落大小姐腰间那翡翠挂件……他说,他说这只是个玩笑,无伤大雅……”

“你血口喷人!”贾世清厉声喝道,额角青筋暴起。

“是否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云裳声音冰冷,“表兄近日与这班主往来密切,又主动提议这‘灵猴献瑞’,更是对猴子的‘温顺听话’再三保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辩解?”

她转向沈夫人,屈膝一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母亲,女儿此前便已遭遇投毒之事,幸得祖宗保佑,未能得逞。今日之事,更是环环相扣,欲陷女儿于不义。若非女儿侥幸识破,此刻只怕已名声扫地,更累及母亲与家族清誉。贾表兄与柳姨娘屡次三番设计陷害,其心可诛,还请母亲为女儿做主!”

她这一番话,既点明了前因后果,又将个人安危与家族声誉联系在一起,由不得沈夫人不重视。

沈夫人脸色铁青,看着跪地的班主,又看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贾世清和早已瘫软在座位上的柳氏,眼中尽是失望与震怒。

“好!好一个贾世清!好一个柳氏!”沈夫人一拍案几,怒极反笑,“我沈家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勾结外人,行此魑魅魍魉之举!来人!将贾世清轰出府去,从此不许他再踏入沈家半步!柳氏禁足凝香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这班主,扭送官府,严加查办!”

一场精心策划的连环计,就在沈云裳的慧眼如炬、步步为营之下,被彻底粉碎。

贾世清被强壮的仆役拖拽出去,口中犹自不甘地嘶吼。柳氏则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软倒在地,涕泪横流。

沈云裳立于堂中,接受着宾客们或同情、或钦佩、或忌惮的目光。她微微挺直了脊背,雨后天晴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她沉静如玉的侧脸上。

她知道,经此一役,她在沈府的地位将更为稳固,但与贾世清、柳氏背后的势力,乃至他们可能存在的更大阴谋的争斗,还远未结束。

然而,她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