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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张广随着常灏南登上警局的卡车,亲眼目睹了令他心寒的一幕:街角处,那个在他面前总是低头哈腰的年轻人,正斜叼着烟卷,叉着腰,在一群地痞的簇拥下冷眼瞧着手下人殴打一个中年汉子。那副嚣张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瞧见没?这就是你那个老实巴交的小兄弟。”常灏南在张广耳边冷冷道。

“你兄弟比你识人,”常灏南点燃烟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金玉林早就看出不对劲,暗中查清了他的底细。”

“这人本名肖剑彪,是八卦门程师傅的徒孙,最擅摔跤。在徒孙辈里也算个角色,如今镖局这行当不景气,没了饭碗,这才特意来投奔你。瞧见没?跟着你混出点名堂,翅膀就硬了。”常灏南撇撇嘴,让张广自己掂量。

张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怪金玉林特意把彪子要过去使唤,难怪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让大勇跟着自己。原来这位大哥早就看穿了这一切,只有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如今他帮着金玉林催收坏账,你那兄弟跟他算得清楚:一单一结,先付钱买借条。脏手的事他不亲自沾,是个明白人。”

常灏南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广,“小张啊,如今你也是街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你真的不行,一不识人,二不够狠。听我一句劝,收手跟着宋爷正经做买卖吧。这本就不是你该走的路。”

车厢内光线昏暗,张广垂首沉默,心头如有铅坠。他何尝不愿追随宋少轩?只是心中夙愿未了,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

此刻被常灏南一语道破天机。纵使街面上人人都尊他一声“张爷”,骨子里终究只是个江湖人,却做不来真正的狠辣角色。

“宋爷身边确实需要人手,”良久,张广终于开口,“可他缺的是能替他料理阴私事项的。”

“不必你操心这个。”常灏南截住他的话头,“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物色个合适的人,难道不比你更在行?”这话既像反驳,又似宽慰。

“您是要我陪着宋爷出这趟门?”张广轻叹一声,终于道破。

“宋爷身边缺个知根知底、能鞍前马后的人。”常灏南目光如炬,“我知道这般安排对你而言不算公平。但挑来选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就问你愿不愿意?”

张广闻言,攥紧的拳头在暗处缓缓松开:“三爷,我张广有今日,全是宋爷所赐。既然宋爷需要,我自当誓死相随,这辈子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好!老子没看走眼!”常灏南朗笑着勾住他的肩,“走,喝酒去。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常三的兄弟了。”

两日后,宋少轩踏上了前往津门的列车。张广紧随其后,大勇提着行李默默跟在最后。

三人走进头等车厢,一股熟悉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张广抬眼望去,只见那位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女子正倚窗独坐。她摊开牛皮纸包着的猪头肉,又拧开随身携带的葫芦抿了一口,举止间透着几分落拓不羁。

“又是这个女酒鬼。”张广在心底暗道。

列车缓缓驶离站台,窗外的景象令宋少轩心头一沉。出了四九城,哪里还有什么太平盛世、欣欣向荣?满目皆是疮痍山河。铁路沿线挤满了逃难的流民,简陋的窝棚密密麻麻,百姓正排着长队,等候购买从城里运出的泔水。

这一幕幕刺痛了他的双眼,眼眶不禁发热。这就是后世电视里那个风花雪月的民国吗?这般光景,岂是人该过的日子?

正当他思绪翻涌之际,列车终于在六个小时的颠簸后抵达津门。宋少轩揉了揉发麻的屁股。即便是头等车厢,这般漫长的旅途也让人疲惫不堪。

月台上,齐二爷早已带着随从等候多时。一见宋少轩下车,他立即大笑着迎上前来,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甘雨啊甘雨,可算把你盼来了!走,车已经备好,今日定要为你接风洗尘!”

不待宋少轩回应,他又压低声音道:“账目的事不急。老子如今心心念念的,是尽快杀回京城。这次主要想和你商量商量,津门这一大摊子该怎么处置。”

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走出车站,只见一排福特轿车整齐停靠。齐二爷亲自为宋少轩拉开车门,一行人径直往齐府驶去。

车窗外,津门的街景飞速掠过。这座饱经沧桑的卫城,处处透着中西交融的奇异风貌。主城区里,哥特式的尖顶与巴洛克式的穹隆错落其间,宛若将异国风情生生嵌进了这片东方土地。

齐二爷的宅邸占地颇广,足有六七亩地大小。一栋砖木结构的二层西式小楼矗立其中,外檐以红砖清水砌筑,局部点缀着精美的石膏纹饰。入口处是连拱式门廊,拱券下雕刻着镂空花饰,在夕照中投下细碎光影。

“这宅子还入得了眼吧?”齐二爷不无得意地拍了拍廊柱,“这里花了爷整整十多万大洋!走,咱们先喝两盅。”

他引着宋少轩穿过庭院,一路遇见七八个仆人纷纷躬身问候“老爷”。宋少轩不禁问道:“二爷,您这府上雇了多少人伺候?”

“不多,二十来个。”齐二爷朗声笑道,“家里人多,总得有人照应。”

“家里人多?”宋少轩略显诧异。

“七个姨太太……”齐二爷话音未落,又含糊地补了句,“还有,还有我哥。”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仿佛不小心触到了某个不愿提及的隐痛。

齐二爷迅速敛起方才的异样,引着宋少轩在厅中落座。他抬手击掌,扬声道:“上菜!让郝师傅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

转头带着几分得意说道:“京城虽好,终究比不上这儿的菜肴。津门靠海,天南地北的珍馐都能尝个鲜。今日定要让你见识见识。”

宋少轩含笑应承,却仍不忘正事:“二爷,我看您在这儿要宅子有宅子,要排场有排场,为何非要回京城不可?”

齐二爷执壶的手微微一滞,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默然良久,终是叹道:“甘雨,你可是觉得我执意回京,只是为了争口闲气?”

他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暮色,“等你见了我那位兄长,自然就明白我为何非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