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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在常灏南面前夸下海口,实则是存了攀附的心思。可心里到底没底,转头便来找金玉林讨个主意。这位好友搓着手坦言:“城南那片如今是块福地,百姓安居乐业,谁家舍得卖安生房子?满打满算也就两处可选。”

他蘸着茶水在八仙桌上勾勒:“一处就是常三爷现居的晋商老宅。这宅子很大,占地不小,当年票号倒闭时,只卖了东偏院三间北屋给他,不少屋子还空着。”

水痕画出轮廓,“若是把五间东西厢房房也盘下来,正好围成个独门小院,恰好能合了常三爷心意。”

“另一处倒是独院,”金玉林又画了个方框,“前铺后宅的格局,原是位川籍京官的私邸。罢官后转手三四回,价钱高些,或许能说动现主出让。”

张广琢磨半晌,决意先探晋商家的口风。岂料叩响铜环后,老仆隔着门缝回话:“这位爷请回,少爷去学堂了,得傍晚才归。您要不晚些再来一趟。”于是他只得转身往另一处碰运气。

刚拐进另一个胡同,恰撞见个藕荷色身影。张广伸手拦住小丫头:“钱礼莀,夫人不在京城,你就野得没边了?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要你管!”钱礼莀攥着怀里包袱,杏眼圆睁,“这两件湖锦袍子赶着交工,这是夫人特意交代的事,我来找绣娘帮忙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罢冲他皱鼻做个鬼脸,蝴蝶似的飞掠过青砖影壁。

张广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摇头咂嘴往前踱。待寻到那处宅子,但见门脸房大门紧闭,菱花格窗前坐着个纤影。

那女子正俯身绷紧绣绸,玉白手指捻着银针起落,鬓边碎发在晨光里漾出浅金。淡淡晚香玉气息拂来,张广突然怔在原地——这分明是那夜酒肆里惊鸿一瞥的佳人!

此刻她垂首拈线的模样,恰似工笔仕女图里走下的江南闺秀。张广一时忘了来意,只觉世间美好都化作她指间缭绕的丝线。

那女子忽觉窗外视线灼人,猛一抬头,正撞见张广咧着嘴的痴相。她俏脸一沉,柳眉倒竖:“哪来的二愣子!要瞧姑娘回家瞧你娘去!”话音未落,“砰”地合上菱花窗,插销落锁声清脆利落。

张广摸着脸懵了半天,半晌才醒过神来。他悻悻踢开脚边石子,心里直犯嘀咕:莫非自己真就这么不入姑娘的眼?大的甩脸子,小的做鬼脸,如今连个绣娘都...…

回到茶馆时,金玉林正拨着算盘珠等消息。见兄弟耷拉着脑袋进来,忙拎着茶壶凑近:“怎么?晋商那边没谈妥?”

待听完前因后果,金玉林笑得直拍大腿:“我的傻兄弟!您这身行头走在街上,别说姑娘,巡警都要多瞅两眼!”说着拽他来到门厅西洋镜前,“您自个儿瞧瞧!”

镜中人穿着靛蓝棉布肥袖衫,腰间束带别着空褡裢,圆口布鞋沾着泥点子。活脱脱是话本里走出来的京城街溜子。这身打扮就是街头混饭的招牌,宽袖能藏板砖能偷东西,束腰可别短刀短斧,褡裢收账来用,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是痞子”。

张广望着镜中熟悉的自己,头一回品出几分扎眼。自打离开福林绸缎庄,自己在街头要饭吃,渐渐就随了大流,这一身站到姑娘面前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宋少轩闻声踱步过来,伸手在张广肩上拍去灰尘。“去剃头铺子修个面,两边鬓角整利索些。”

他笑着说道,“浴堂子新到的皂荚不行,我这里有法兰西的玫瑰香皂,你等会儿拿一块去。待会儿来我屋里取一身行头,我穿有些大了,你穿应该合适。挺好的男子,捯饬捯饬啊。”

见张广怔怔望着镜中人,他又补了句:“既然已混出名堂,能离了街面讨生活,就该把往日尘土都洗净”

这话像暖汤般浇进张广心窝,他喉头滚动着连连点头:“爷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拾掇干净。”

金玉林勾着他脖子拉到角落,忽然换了副腔调:“兄弟,咱这号人我有数,外头不给咱身份,咱是自个给自个的身份。”

他扯了扯自己杭绸长衫,“当年我穿着粗布长衫行骗,连好些地方门槛都迈不进。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人看人第一眼,瞧的就是皮囊!你混街头要狠,这身打扮混饭吃行,现在你用不上啦。”

说完本要走,想了想折返回来,指尖重重戳在张广心口:“你小子又思春了是不是?你给我记住,若有人初见疏远,往后却突然热络……”

他眯起的眼里闪着精光,“不是图你钱袋就是算计你前程。那些笑脸啊,都是面具,盖住满脸的算计。”

说着突然咧嘴一笑,“这世道,谁不是戴着面具唱戏?关键是你得学会先把行头穿体面了。咱得装,会装。”

张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默默跟着宋少轩去了后罩房。待他抱着崭新的毛巾、香皂和叠得齐整的长衫从宅门出来时,夕阳正给青砖灰瓦镀上金边。

待他从剃头挑子前起身,又去浴堂泡透一身尘垢,站在街灯下时已判若两人。蓝布长衫衬得身姿挺拔,瓜皮小帽压下新修的发茬,千层底布鞋踏在石板上悄然无声。晚风拂过洗净的面庞,连巡夜的更夫都对他客气地颔首致意。

再叩晋商宅门时,黑漆木门应声而开。老门房将他迎进正厅,但见那位小少爷正歪在榻上逗弄画眉,满室弥漫着鸦片烟的甜腻气息,角落还散落着几盒胭脂水粉。

张广顿时了然,晨间那番“少爷上学”的说辞,不过是门房从门缝中见他那身打扮,唯恐是来讨债的托词。如今换了体面行头,便被当作贵客请了进来。

待说明来意,小少爷懒懒抬了抬眼皮:“偏院五间房,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烟灯下晃了晃,“少一个铜板免谈。”

张广心底冷笑,面上却笑着点头。想到常三爷一旦帮衬后的局面,这三瓜两枣的差价又算得什么?当即约定明日找中人来立契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