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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天各一方。”这对兄弟性子截然不同,一个隐忍藏锋,一个却按捺不住,只想及时行乐。眼见金玉林前脚刚走,张广后脚就推起板车,铆足了劲飞奔而去。

“不讲道义的玩意儿!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从此咱俩两清,谁也别欠谁!”他一边推车疾走,一边低声嘟囔,话里掺着几分愤懑,可更多的却是压不住的狂喜——眼前这沉甸甸的三个菜筐,才是实实在在的指望!

他一口气将车径直推回租住的小院,反身闩上门,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将白花花的银锭子藏进炕洞深处。忙完这些,他搓了搓手,掂量出几块碎银揣进怀里,转身就朝外走。

“嘿!平地一声雷,转眼富家翁!”他心头滚烫,脚步发飘,只觉得满京城都该对他点头哈腰。“爷如今也是有钱的主了!大酒楼咱怕露怯,可街口那小馆子……还不得让爷去尝尝咸淡,享享清福!”

自在馆坐落在西四牌楼边上,是新开的满菜馆子。门面不算大,生意却极是红火——全凭三道拿手招牌菜:红烧面筋、爆三样、五香猪肝。

莫看这几样菜名头寻常,如今却颇有来历。那五香猪肝原出自满人祭祀旧俗。春秋大祭时以整猪为供,肝腑仅以盐水焯拌而食,称“盐法猪肝”。而如今自在馆将其改良,以秘制卤水慢煨而成,入口香糯、毫无腥气,实是下酒的妙物。

爆三样更是旗人最心爱的一道菜。自入关后,羊肉烹法百变,经名厨之手调理,虽仿者众多,却少有能做到火候精准、滋味醇厚的。

红烧面筋则原为寺院素斋之味,后被旗人家学了去,成了年节必备。如今虽不拘时节,也简单。可地道的做法,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才能尝到。

可偏偏就是这看似平常的菜肴撑起的店面,却也渐渐生出“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一家饭馆能否长久,灶上的手艺占五分,柜上的待客之道也占五分。

若是味道差了,老主顾便不再登门;若伙计只认赏钱、不看人情,再好的菜也留不住人心。

自在馆如今便是如此。许是来往富少文人多了,连跑堂的也自觉高人一等。方才还在门口热热络络地招呼:

“三爷,您里面请,今儿还是老规矩?”

“四哥,今儿来的羊肉真好,您来得巧了,雅座五位了啊~~”

可一回头瞧见张广,脸上那笑就掉了七分,只淡淡一句:“这位爷,这是上这儿来吃饭?”

这话问得张广一怔——不吃饭,难道来逛戏园子?方才一路揣着银子飘飘然的好兴致,顿时凉了一半。他悻悻点头,跟着进去犄角旮旯一坐,叫了一壶酒并三道招牌菜,自顾自斟饮起来,心底却仍揣着那股突然阔了的轻飘劲儿。

酒过三巡,张广正喝到微醺惬意处,掌柜的却笑着走了过来,朝他拱了拱手:“这位爷,小店的菜您用得可还满意?”

“好!滋味太好了!明儿我还来!”张广红光满面,答得响亮。

“那感情好,下回您可务必再来。”掌柜笑容可掬,话锋却轻轻一转,“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您……不去隔壁园子听个曲儿什么的?”他话音拖得有些长,眼神里藏着提醒。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三个菜竟坐了一个半时辰,真把这儿当自家炕头了?

张广望着盘中剩菜,还有些舍不得。再四下一看,店里客人已经换了两拨。是了,有钱人吃饭讲究“上下两场”,正席用完,还得赶去听戏尝点心,或往那八大胡同喝一杯花酒。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真是个不开眼的棒槌!

他忙起身付账,才要走,却被伙计侧过半个身子拦在门前,一只手直伸到他眼前:“爷,您这就回去了?”

馆子里此起彼伏的“谢某某爷赏!”声声入耳,张广猛地一拍额头: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慌忙掏出一串铜钱递过去。

那伙计拈了拈,嘴角一撇,随手丢在柜上,拉长声吆喝道:“这位爷有赏喽~~大钱十枚!”话音未落,堂中顿时响起一阵毫不掩饰的低笑声。

张广脸上霎时烧得滚烫,低头疾步而出,只觉得背后道道目光刺人。他一边走一边暗骂:真是个没见识的穷骨头!从前光看别人吃喝潇洒,轮到自己,竟连规矩都不懂。

“不成,”他攥紧衣袖,心头又羞又不甘,“我得支棱起来!往后非得活出个爷的样子!”

这一整夜,张广翻来覆去,满脑子就盘算着这一件事。天刚蒙蒙亮,他便一骨碌爬起身,径直往附近有名的裕丰茶馆奔去——要想学得像个体面人,就得去体面人扎堆的地方。

他一进门,那股生疏局促的劲儿就露了馅。掌柜宋少轩何等眼力,一搭眼就瞧出这是个稀客,但因近来提倡新风气,倒也客气,主动迎上前招呼:“这位爷瞧着面生,头一回来吧?需不需要给您说道说道?”

这可真是瞌睡递来了枕头。张广忙不迭点头:“有劳掌柜指点!”

“要是讲究人儿啊,清早一来,先要碗香片茉莉,”宋少轩引他看去,“您瞧那边几位旗人老爷:茶上来,先点茉莉花醒醒眉眼、漱漱口。这头道茶是不入口的,之后再重点新茶。一般老客都存茶在柜上,龙井、太平猴魁、小兰花,各有偏好。伙计都认得人,一来便知要不要“老规矩。”

张广一听,自觉不能跌份,立刻扬声说:“成!就照老规矩!我往后常来。先给我来三斤茉莉香片,那三种好茶也各样一斤!”说罢,“啪”地一锭大银拍在桌上,气势十足。

宋少轩一愣,暗暗摇头:好一个冤大头!这得喝到哪年去?他面上仍笑着说:“爷,您这十五两银子买一半都不够,不过能买的够喝一整年还有剩。要不先少来点,您看合适不?”

张广脸上顿时讪讪,又知自己闹了笑话。好在掌柜言语客气,他便顺着台阶下:“就依您。不过这茶馆……还有什么讲究?”

“哪儿来那么多规矩,来这儿不就图个自在、解闷吗?”宋少轩笑道,“不过得跟您交代明白:小店不是黑店。茉莉香片不贵,清晨漱口的尤其便宜。最贵是龙井,次一点太平猴魁,小兰花最实惠。每日龙井、猴魁都用甜水冲泡,绝不涩口。”

“您瞧,送水车来了。”宋少轩一指门外跟他解释道。

张广一边听,一边默默牢记,心里嘀咕:有钱人的讲究真是多……可这日子过的,真他娘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