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里的压抑空气，像粘稠的糖浆，裹得人喘不过气。陈屿川看着青峰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看着紫原打着哈欠晃向更衣室，看着绿间一丝不苟地收拾着他的幸运物，看着黄?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最后，目光落在场边桃井那苍白而忧虑的脸上。
不能再等了。裂痕已经出现，如果任由其扩大，最终只会彻底崩塌。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让身边的桃井吓了一跳。
“屿川哥？”
陈屿川没有解释，而是大步追上了正要走出体育馆的赤司征十郎。队长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内讧的冲突从未发生。
“赤司队长。”陈屿川在门口拦住他，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生硬。
赤司停下脚步，异色的眸子平静地转向他，带着询问，但更深层的是某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关于今天的训练……以及大家最近的状态，”陈屿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冷静、更有建设性，“我认为，长期面对缺乏挑战的对手和重复的训练模式，可能会消耗大家的锐气和……对篮球的热情。我建议，是否可以适当调整一下训练内容？比如，增加一些更具对抗性的内部比赛，或者……偶尔组织一次队内活动，换个环境，也许能重新激发积极性。”
他尽量说得委婉，避免直接指责任何人的态度问题，将原因归结于外部环境。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可能被赤司接受的说法。毕竟，赤司追求的是效率和胜利，如果队员状态下滑影响最终目标，他理应重视。
赤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陈屿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没有波澜：“状态下滑，是意志力不足的表现。真正的强者，不会因环境而动摇。帝光的训练体系是为了胜利而制定的最优解，没有必要为了迁就个人的懈怠而改变。”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屿川：“至于对篮球的热情……如果连胜利都无法带来愉悦，那所谓的热情，也不过是脆弱的错觉。陈，你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偏差了。记住，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赢下去，用任何必要的方式。”
说完，赤司微微颔首，算是结束了这次对话，绕过陈屿川，径直离开。那“任何必要的方式”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陈屿川的心里。他明白，通过官方渠道改变现状的可能性，已经被彻底堵死。
希望破灭的沮丧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陈屿川回过神，看到桃井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眼中满是关切和理解。“屿川哥，赤司君他……”她欲言又止，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陈屿川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看来，正规途径是行不通了。”
桃井咬了咬嘴唇，忽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说：“那……我们就不走‘正规途径’！”
半小时后，陈屿川、桃井，连拉带拽地把一脸不情愿的青峰大辉，以及被桃井用“那边有限量版美味棒”骗出来的紫原敦，带到了那个熟悉的街头公园篮球场。黄濑凉太听说后，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来，美其名曰“收集街头篮球素材”。
傍晚的公园球场比白天更加热闹，灯光下，各种肤色的篮球爱好者混在一起，汗水在灯光下闪光，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还有进球后的欢呼和调侃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野性的活力。这与帝光体育馆那种秩序井然的氛围截然不同。
青峰双手插兜，撇着嘴：“又来这里？能有什么不一样。”
紫原已经找到了卖零食的小摊，正抱着一大包薯片咔嚓咔嚓，对篮球场兴趣缺缺。
黄濑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哇！气氛好棒！那个人转身好快！哦哦！那个大叔的勾手有点意思！”
陈屿川没有废话，直接走向场边一拨正在休息、看起来实力不俗的球员。他们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肌肉线条结实，眼神里带着久经沙场的锐利。其中一个是留着络腮胡、防守姿态沉稳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动作灵巧、传球视野很好的年轻学生。
“哥们儿，加一队？打一会儿？”陈屿川用街头的方式打招呼。
那几人打量了一下陈屿川和他身后这群气质各异但明显不普通的少年，点了点头：“行啊，正好缺人。按规矩，擂台赛，输了换队。”
比赛开始。陈屿川有意地将青峰和紫原分在同一队，自己则和黄濑一组，交错上场。
起初，青峰依然故我，拿到球就试图用个人能力单吃对手。但那个络腮胡大叔经验极其老道，不吃他的假动作，用强壮的身体和精准的预判，一次次将青峰逼入勉强出手的境地，球弹框而出的次数明显增多。紫原在篮下拥有绝对高度，但对手利用快速的传导和空切，让他庞大的身躯有些无所适从，几次补防都慢了一拍。
“喂！大个子，看球啊！”对方那个学生模样的后卫一个声东击西的nolook pass，助攻队友轻松上篮得分。
紫原皱了皱眉，嘟囔道：“好狡猾……”
青峰也因为几次进攻受阻而显得有些焦躁。
轮到陈屿川和黄濑上场。陈屿川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不断地观察、指挥跑位。
“黄濑，底线空切！”
“大叔，左侧有机会！”
他利用自己不算突出但扎实的基本功和清晰的头脑，一次次撕开对手的防线。黄濑则完美发挥了他的模仿能力，迅速学习着街头球员的一些实用小技巧，打得风生水起。他们的配合虽然不算娴熟，但却打出了流畅的团队篮球。
场下的青峰看着，眉头渐渐拧紧。他看到陈屿川用一个简单的挡拆就为黄濑创造了空位投篮机会；看到那个学生后卫用精妙的传球盘活了全队；甚至看到那个大叔放弃个人进攻，专注于防守和策应，让整个队伍的防守强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又一局，陈屿川队赢了。青峰队上场。
这次，当青峰再次试图强行突破被大叔拦住时，他没有再硬来，而是眼角余光瞥见了被对方忽略、正慢悠悠往篮下挪动的紫原。他手腕一抖，一个击地传球，篮球精准地穿过缝隙，送到了紫原手中。
紫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球会传过来，但他本能地接过球，甚至不用起跳，只是轻轻一放，球就进了。
进球后，紫原罕见地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看了青峰一眼，含糊地说了句：“传得……还行。”
青峰没说话，但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的比赛，青峰开始有意识地观察队友的位置，尝试传球。虽然时机和精度还有待提高，但那种纯粹个人英雄主义的打法明显减少了。他甚至开始模仿陈屿川，用简单的口令指挥紫原的移动。紫原虽然依旧懒散，但对于送到嘴边的“饼”，倒也乐于笑纳。黄濑在场下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大声叫好，甚至开始模仿起青峰刚刚那个击地传球的动作。
桃井站在场边，抱着她的数据本，但没有记录。她看着场上汗流浃背但眼神重新焕发出光彩的青峰，看着虽然抱怨却依然在努力配合的紫原，看着兴奋雀跃的黄濑，最后目光落在人群中穿梭指挥、眼神专注的陈屿川身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灯光勾勒出他奔跑的轮廓，背包上那个她亲手编的篮球挂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这一晚，没有教练的训斥，没有赤司的命令，没有数据的分析，只有最原始的篮球碰撞和最直接的快乐交流。奇迹的成员们，在这片喧嚣的街头球场上，似乎暂时忘记了帝光的荣耀与压力，重新触碰到了篮球带给他们的、最简单纯粹的满足感。
陈屿川知道，这只是一剂暂时的止痛药，根本的矛盾并未解决。但当他把一瓶水递给喘着粗气却眼神明亮的青峰时，听到对方低声说“谢了，屿川”，他觉得，至少今晚的努力，没有白费。希望的星火，或许能在黑暗中留存得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