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请进吧。”
姜棠一转身，进了茶庄大门。
张婉宁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缓步跟上。
谢明漪躲在门后皱眉听了一会，抬眼就见姜棠将人请进了茶庄，吓了一跳，连忙拽住她。
“你疯了吧，你怎么还把人请进来了？”
姜棠不甚在意地咧嘴一笑，笑容平静又疯狂，“品茶聊天而已，我又不闹出人命。”
“……”
谢明漪蓦地瞪大眼，手一抖，松开了她。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眼前，谢明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头就跑，她要去找兄长。
姜棠将人带到凉亭里。
白芷上了茶后又退了下去，凉亭里只有姜棠和张婉宁。
“张姑娘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
她浅啜一口，茶汤入口微甘，待茶汤咽尽，唇齿间还留着余韵，浮躁的心像是被这温润的茶汤悄悄熨平。
她放下茶盏，“果然是好茶，掌柜为何在此处有个茶庄？”
姜棠与她对视一眼，挑挑眉，“我的陪嫁庄子。”
张婉宁猛地顿住，不可思议地，“你成亲了？那你是……”
“谢蘅是我夫君。”
张婉宁猛地起身眼底皆是震惊，“怎么可能？”
其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现在看到她坐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说谢蘅是她夫君时，心里的不甘心和嫉妒一涌而出。
一个名声狼藉的落魄女如何配得上谢蘅！
“你，你是姜棠……”
张婉宁白着脸，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姜棠皱着眉看她半晌，才叹口气，“是。”
张婉宁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彻底心灰意冷，无望地跌坐下来。
她低下头，声音里掺了一丝怨毒，“你一个名声狼藉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名声狼藉？”
姜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张姑娘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进了这烟雨阁，可还有名声？”
那一字一句，就好似一道道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婉宁的脸上，叫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她这样一个从来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人，竟然被姜棠怼的硬生生矮了一头。
姜棠冷冷地看着她，并未因为她脸色苍白就口下留情，反而口吻更凌厉了些。
“这世间本就对女子诸多要求，倘若我们只活在旁人的嘴里，那才是真的可悲，还是张姑娘也觉得自己进了一趟烟雨阁，就名声尽毁了？”
“我当然没有。”
姜棠两手一摊，“那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名声狼藉，难道是因为你爹比我爹官大？”
张婉宁脸色难看。
“你请我进茶庄，难道就是仗着你嫁给了谢蘅，又知我名声受损，故意同我炫耀，证明我与你一样？”
姜棠不置可否。
“若你今日只是为了同我说这些，那我现在听完了，告辞。”
她站起来，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姜棠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找谢蘅，不见了吗？”
张婉宁顿住。
姜棠垂眸，缓缓晃动着手里的茶盅，“昨日在烟雨阁，你宁死不从的魄力令我震惊，而今日，你便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甩一张银票，羞辱我，此刻，又以名声来讽刺我？明明是上门找茬的，反倒被我几句话说的羞愧难当。”
“……”
张婉宁蹙眉，蓦地转身看向姜棠，“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棠仍是垂眸，口吻似乎讥嘲，“明明不是如此刻薄的人，非要逞强，就为了一个男子？”
张婉宁愣住，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姜棠将茶盅放下，直勾勾地对上张婉宁的视线，那双眼眸黑白分明，灿若星辰，眼神灼灼，竟然叫张婉宁有些不敢直视。
下一刻，张婉宁在错愕中听见了另一句话。
“若你真爱慕谢蘅，你就去争，去抢，而不是甘愿做男人后院的花，等着他来采摘！”
张婉宁目光微颤，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就去抢，遵从本心。若是你迟疑，那便是没那么喜欢，何必为了个男子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姜棠坦然地重复了一遍，“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可交的人。”
张婉宁表情有些空白，“你让我抢你夫君？”
姜棠抬眼，“这世间，如你一样的人太多，若我每个都要尖酸刻薄的顶回去，岂不是要累死了，是我的抢不走，抢走的就不是我的，何必费那个劲呢。”
她重新坐回了姜棠对面，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个豁达悦己的女子。
此刻，她竟然有种无地自容的窘迫感。
说完，姜棠又斟了一杯茶，这次不是给自己，是给张婉宁。
“如何？张姑娘现在是要走，还是坐下与我品茶？”
张婉宁抿唇，眉眼间的高山冰雪摇摇欲坠，焕然欲释。
半晌，才伸手接了姜棠的茶，“你对所有人都如此坦诚吗？”
“不，我看得上的人才会如此。”
张婉宁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你看上了我什么？”
“会跳舞！”
张婉宁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去，放下茶盅，她又想扭头就走。
“我想让你教我跳舞，昨日那人让你跳的那支舞。”
姜棠抬眼，看向烟雨阁方向，“我之所以潜入那烟雨阁，是要查一件事情，可如今，线索断了……所以，我想学会那支舞。”
“难道你是要……”
“嘘！”姜棠猛地捂着她的嘴，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松开她，“此事说起来话长……”
姜棠压低声音，将她与柳如烟的仇与恨简单阐述了一遍。
“……”
另一侧，谢蘅和谢明漪站在凉亭的柱子后面。
谢明漪一言难尽地盯着听中”一笑泯而愁“的两人。
“兄长，她让婉宁姐姐把你抢走……”
说着，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谢蘅，只见他紧抿的唇角和绷紧地下颌。
谢蘅不语，目光落在相对而坐的两个女子身上。
二人皆是锦瑟华年，一个着青衣，一个着黄衣，她们不约而同举杯，似是以茶代酒，将杯沿轻轻一碰，相视一笑。
恰巧茶庄管事来找姜棠，姜棠起身随他走了，留下张婉宁一人在凉亭。
待姜棠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张婉宁一回头就见谢蘅不知何时站在柱子后。
谢蘅抬步朝着凉亭走去，不动声色盯着桌上棋盘上的残局。
“你娶的这位夫人，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实则不堪一击。”
“是么？”
谢蘅垂眼。
手起落子，只一招就快刀斩乱麻地截杀了张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