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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汛期退去第三天,残阳把铁牛庙的断墙染得跟血一样红。砖缝里的积水反光刺眼,活像撒了一地烧红的烙铁渣子。我踩着没过脚踝的淤泥往庙门挪,帆布包里的镇魂针盒硌得胯骨生疼,金属棱角跟碎冰碴子似的扎肉。师父咽气前攥着我手腕说汛期过了就去铁牛庙看看,枯瘦的手指掐进我肉里,指腹老茧蹭过腕上胎记——那感觉现在还跟烙铁烫似的,连喘气都带着焦糊味,咽口唾沫都跟吞了把烧红的沙子似的。

庙门塌了一半陷在泥里,门楣上镇魂司分舵五个字被泥浆糊得只剩个影儿。我伸手抹开表层泥,指尖摸到刻痕里没干的水,混着河里飘来的腥甜味——那是汛期淹死的鱼虾烂了的味儿,往年这时候早散了,今年却浓得发腻,还缠了点若有若无的莲香。俩味儿在鼻子里搅和着,甜腥得让人恶心,嗓子眼跟堵了块浸了蜜的破布似的。

刚挪到河岸边,芦苇荡里就传来的摇橹声。戴斗笠的张老汉撑着乌篷船从淤泥里拱出来,船头站着个穿粗布褂子的半大孩子,手里举着根带泥的芦苇杆。那孩子是狗蛋,时不时拿芦苇杆戳船板,泥点溅在张老汉斗笠上,给灰扑扑的斗笠绣了朵黑莲花。张老汉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握桨时残指骨节发白,跟段啃剩的藕似的。

娃子!别往庙里走!张老汉把船桨往泥里一插,船身横在我面前晃悠,那庙邪乎得很!今早狗蛋去拾柴禾,听见里头有女人哭,进去一瞅——

爹!你又瞎扯!狗蛋突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脖子一梗,明明是你昨晚喝多了把芦苇丛当庙门!

老汉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斗笠歪到一边露出张黝黑的脸,皱纹里嵌着黄河泥:我瞎咧咧?那你说,你今早捡的那封信是咋回事?

庙门左边的石狮子突然动了——左眼淌出黏糊糊的红水,顺着嘴角的沟沟弯弯往下流,在下巴积成血珠滴进淤泥,惊起一小团红雾。

吓得我往后一趔趄,撞翻了船桨,后颈胎记烫得跟烙铁似的,后背唰地就湿透了。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攥着帆布包带,针盒棱角嵌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印子。

狗蛋的尖叫跟锥子似的扎耳朵:狮子哭血了!爹说这是大凶兆!

话音还没落,血珠滴到的地方,淤泥突然鼓起来,钻出几根黑莲茎,花苞在暮色里慢慢张开,齿状花瓣边上还挂着血丝,活像刚啃完生肉的血盆大口。

狗蛋脖子一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往我手里塞:给你!这是在庙门口石狮子嘴里摸的!上面画着你帆布包上一样的针!油纸包上果然印着个小小的镇魂针图案,墨迹还没干透呢。

张老汉!你敢私藏镇魂司密信!芦苇荡里突然窜出几个穿黑制服的人,手里都端着枪,把信交出来饶你父子不死!

张老汉突然把我往船后推,自己抄起船桨:狗蛋!带道长走!

船桨地带着风砸在头一个黑衣人脑袋上,一声闷响,那家伙嗷一嗓子就软下去了,脑浆混着河泥溅了供桌一脸。

这信只能给戴镇魂针盒的人!他反手拔出船底短刀,刀光映着残阳在泥地上划了道弧线。

当年镇魂司欠我儿一条命!我儿死得惨啊!今天该还了!

说完把短刀狠狠插进水边淤泥里,刀柄还微微颤着,跟条被钉住的濒死泥鳅似的。

夕阳突然被云遮住,残阳仅从庙顶破洞斜照进一束红光,在淤泥上投下扭曲的窗格影。其余地方浸在青灰色阴影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摸出镇魂针盒打开,十二根银针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针尖还沾着师父去年缝护身符时的线头——那线头缠着三圈红线,是他特意为我求的平安结。七星解印法口诀在脑子里打转,师父说这针法能开镇魂司任何封印,可他没说铁牛庙里到底藏着什么。

莲香猛地浓得发齁,甜腥气跟浸了蜜的裹尸布似的堵着喉咙。

我猛地咳嗽起来,后颈胎记跟着发烫。攥着针盒转身时,膝盖撞在供桌角上,疼得眼前发黑——庙门阴影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头发上沾着河泥,腥臭味裹着莲香直往鼻子里钻。

她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舌尖舔过嘴唇的样子,让我想起师父说的画皮鬼。

道长要买花不?她声音跟浸了蜜的毒酒似的,给心上人供莲花,能求三生三世呢。

说着,鬓角的河泥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跟水泡发的冻肉似的。

我后退半步踩进泥坑,镇魂针盒掉地。银针滚出来插进淤泥,针尾红绳在风里飘成鬼门开卦象——师父说这卦主大凶。蹲身捡针时手指抖得厉害,指甲缝里渗进黑泥,像嵌了无数细小的虫子。再抬头姑娘已不见踪影,只有竹篮孤零零躺在庙门槛上,莲花谢得只剩残瓣,瓣尖渗的黑血在暮色里泛着油光,像极了人血凝固的颜色。竹篮把手缠着半根红绳,打了个我小时候常给凌渊系的蝴蝶结。

滴水声从神像头颅后的石缝传来,嗒、嗒敲在空荡的石碗里,在密室里荡出回音。我捡起针盒往正殿走,淤泥没过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像被无数只手往下拽。正殿神像早塌了,泥像的头颅滚在供桌下,眼睛空洞地盯着地砖——那里有块青石板的纹路和其他的不一样,边缘还留着镇魂针孔,孔里长出的青苔都是黑色的。

淤泥里踩到硬物,指尖摸到一节弯曲的指骨,指甲缝里嵌着河泥。我猛地抽脚,那东西却勾住裤腿往泥里拽,水面浮起半张腐烂的脸——是穿镇魂司制服的尸体!

残阳最后一缕光从破窗斜照进来,正好落在那块青石板上。我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胡话:莲花开在黄泉路,铁牛庙里锁着不该锁的人......他当时咳着血拽我手腕,指腹在我胎记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现在那块皮肤还在发烫,像有虫子在肉里爬。

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人在我耳边吐气。我摸出三根镇魂针捏在指间,针尖抵住青石板纹路的交汇处——师父说的七星解印法要找到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指腹突然传来刺痛,血珠滴在石板缝里,青苔冒白烟,石板竟缓缓往下陷。

暗格里飘出更浓的莲香,混着铁锈味直冲鼻子。掀开石板的瞬间,底下躺着个黑木盒子,盒盖刻的并蒂莲正在渗血,血珠顺着花瓣纹路滚进盒缝,跟那姑娘篮子里的莲花一个样。

太阳彻底落了,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盒子上的血莲幽幽发光,映得我掌心胎记发烫。

指尖刚碰到盒盖,整座庙突然晃起来,供桌下的泥像脑袋一转,俩眼窝对着我——里头竟嵌着颗血红色的眼珠子,正慢慢眨着,瞳孔里映出我扭曲的脸,跟面沾满血污的铜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