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的华盛顿，寒意未退，但阳光已带上几分稀薄的暖意。对克里斯芒娜·希尔总统而言，这种天气恰如她此刻的心境——经历了利雅得和平协议和教育法案通过的两场硬仗，紧绷了近一年的神经终于得以稍许松弛，一种罕见的、轻盈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三月十五日，星期六。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如果“在空军一号上处理公务”也能算放假的话。
机舱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嗡鸣。她没穿往常那身标志性的蓝色套装，而是换了一件柔软的燕麦色羊绒衫和合身的牛仔裤，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放在手边，她正翻阅着电脑上的简报，神情是近来少有的舒缓。
舱门轻响，林夏洛克博士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和烦躁的神情，与他平日里的冷静疏离大相径庭。
“打扰吗，总统女士？”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像是熬了太多夜。
克里斯抬起头，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来得正好，林博士。我正需要点除了简报之外的声音。看你这样子，财政部长的椅子坐着扎人？”
林苦笑一下，几乎是跌坐进宽大的航空座椅里，把手上一沓厚厚的文件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扎人？”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总统女士，这根本不是椅子的问题。我现在怀疑我坐的是一个炸药桶，而且引线已经短得看不见了。”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充满了技术专家面对一团乱麻时的绝望：“我知道情况不好，我做过模型，我分析过数据……但我以为那只是模型。真正坐进那个办公室，看到那些未经‘美化’的原始账目、那些隐藏的债务、那些全靠信用透支维持的支付项目……上帝。”
林博士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额外氧气来支撑他接下来的话：“比我最悲观的预测还要糟糕百分之三十。每个窟窿都在朝外吹冷风。我们之前推动法案时做的所有资金规划，都建立在相对乐观的模型上。而现在……‘教育公平法案’是通过了，但我们可能要从石头缝里把钱挤出来。”
克里斯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并没有立刻回应林的焦虑。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位素来以绝对理性着称的天才，第一次显露出近乎“崩溃”的凡人情绪。她觉得这甚至有点……有趣。
“嗯……”她放下杯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语气轻松得甚至带点调侃，“听起来我们需要一个点石成金的人。或者，一个特别擅长在国会山上变戏法的。”
林博士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总统女士，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需要紧急评估……”
克里斯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点难得的狡黠：“说真的，林，你觉得我们请比尔·克林顿回来当财政部长怎么样？就干一年。他当年可是搞出了财政盈余的魔术师，他来对付这个炸药桶，说不定真能再变一次魔术。”
林夏洛克彻底呆住了，张着嘴，看着总统脸上那半真半假的笑容，一时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用一种极其幽默的方式表达对现状的认知。
“克…克林顿？”他结巴了一下，“总统女士，先不说他的年龄和健康状况……他的政治理念和我们的星火议程几乎……”
“我知道，我知道。”克里斯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开个玩笑，林。放松点。你现在的表情比财政部赤字报表还难看。”
她收敛了些笑容，但眼里的轻松并未完全褪去：“问题确实很大，大得超乎想象。利雅得的和平能省下一部分军费，但那是远水。教育法案的投入是必须兑现的承诺，不能打折。这些我都知道。”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翻涌的云海。
“但是林，我们刚刚阻止了一场战争，又在国内撬动了一块最坚硬的顽石。”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刚刚淬炼出的坚定，“我们做到了很多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所以，别被账本上的数字吓倒。”
她转过身，背对着云海，看向林博士：“炸药桶确实在那里，引线也很短。但这意味着我们不能慢吞吞地拆弹了。得跑起来，用更快的速度，更聪明的方法，在它爆炸之前，把它变成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当初加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别人不敢碰的难题吗？”她走回座位，重新拿起平板，“现在难题来了，比你想象的还难。抱怨五分钟就够了，林博士。然后，我们得开始想办法了。”
克里斯重新低下头看简报，语气恢复了工作状态，但比以往多了些温度：“回去拟一个初步的应急评估方案，不用完美，但要快。下周一上午，我要看到它。顺便说一句，”她抬眼补充道，“克林顿的事，我从来没说过。”
林夏洛克看着总统，最初的恐慌和烦躁渐渐沉淀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收起了那沓令人绝望的文件。是的，问题如山，但眼前的这位领袖，在短暂的休憩后，似乎变得更加……沉着了一些。他点了点头。
“明白，总统女士。周一上午。”他站起身，离开时步伐似乎稳定了些。
机舱内再次恢复安静。克里斯的目光从简报移向窗外的无垠蓝天，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前路艰难，但此刻，她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