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带起的风声,打破了室内几乎凝固的空气,也打断了罗小飞纷乱的思绪。
那扇厚重的、本该无声滑动的门,此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力撞在内侧的缓冲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彰显着来者汹汹的气势与毫不掩饰的情绪。
赵天龙副部长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一座骤然降临的肉山,将他身后走廊那冰冷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身上那件熨烫平整的常服,此刻领口的风纪扣却微微敞开着,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子。
但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此刻却布满了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雷暴过境般的余怒,以及一丝……风尘仆仆的急促。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刚刚淬火、还冒着青烟的钢钎,先是狠狠地钉在站在沙发前、身体瞬间绷直的罗小飞身上。
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刺穿、烧灼一遍,然后才缓缓转向站在窗边、依旧保持着背对姿势、仿佛对这番动静毫无所觉的黄雅琪。
“黄大局长!罗大组长!” 赵天龙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浓重的川渝口音,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炸开,震得人耳膜发痒。
“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子!给老子演了一出好戏啊!”
他几步跨进办公室,厚重的军靴底敲击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重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罗小飞的心尖上。
罗小飞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挺直胸膛,做出了最标准的立正姿势,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有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准备迎接预料之中的、更加狂暴的雷霆之怒。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刚刚干涸的冷汗,似乎又有重新沁出的趋势。
黄雅琪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她那标志性的、仿佛万年冰封的表情,只是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她看着气势汹汹的赵天龙,既没有惊慌,也没有辩解,只是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语调开口:“赵副部长,什么事劳您大驾,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我的办公室?”
“什么事?!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 赵天龙猛地停在办公室中央,双手叉腰,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他伸出一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
先是指了指黄雅琪,又猛地指向罗小飞,“就你们干的好事!老子刚才在电话里骂得还轻了!
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放的那个‘大炮仗’,老子差点被外交部老王的口水给淹死!差点就要提着脑袋去军委做检讨!”
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罗小飞脸上,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王部长在电话里,那语气,比他妈西伯利亚刮过来的白毛风还冷!
一口一个‘国际影响’,一口一个‘睦邻关系’!老子当时……老子当时真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你们这两个惹祸精从缅北那个泥坑里揪出来,一人屁股上踹两脚!”
罗小飞低着头,紧咬着牙关,承受着这预料之中的风暴。
他能清晰地闻到赵天龙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和汗水混合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老一辈军人、充满阳刚与压迫感的味道。
“赵副部长。” 黄雅琪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她轻轻拂了拂自己肩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行动是我批准的,指令是我下达的。如果您要追责,我黄雅琪一力承担,与罗小飞组长及其队员无关。他们只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你承担?你承担得起吗?!” 赵天龙猛地转头瞪向黄雅琪,眼神凶狠,但若仔细看去,那凶狠的底层,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并非纯粹的愤怒。
“黄雅琪!你别以为你立过几次功,上面有人赏识,就可以无法无天!这是跨境军事行动!
不是过家家!你一声不吭,就调动……就搞出那么大动静!你让老子……让部里怎么跟方方面面交代?!啊?!”
他的怒吼在办公室里回荡,震得窗户玻璃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罗小飞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最坏的情况恐怕要来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脱下军装后,自己能去干什么。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几乎要迸出火星子的时刻,赵天龙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咆哮,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他依旧叉着腰,胸膛起伏,但脸上的怒容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恼怒、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盯着黄雅琪看了足足有五六秒钟,然后又瞥了一眼如同标枪般站立、准备迎接最终审判的罗小飞,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不像之前那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反而带着点……意兴阑珊的味道?
“他娘的……” 赵天龙低声骂了一句俚语,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戏剧性的转折前奏,“老子真是……被你们两个龟儿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放下叉腰的手,随意地挥了挥,像是在驱赶恼人的苍蝇。
“算了!老子也懒得跟你们再扯皮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兴阑珊,甚至带着点索然无味?
罗小飞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赵天龙,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黄雅琪的眉梢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挑动了一下,冰封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