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峡另一端,安维斯黑翼军团。
军团长安德罗斯伫立在一处高地上,视线穿过翠绿的光幕,投向峡谷另一端的大军。
他看到了,古树天敌的战争使者,正因为萌芽结界的力量停下了脚步。
萌芽结界的光辉映照在他胸前的黑翼徽记上。
“安德罗斯大人,枯荣军团停下了。”
副官快步上前,低声汇报,“他们果然在畏惧这个结界。”
安德罗斯轻轻点头,“这道自然者之地的萌芽结界,足以将他们彻底废掉一半。”
虽然这样说着,安德罗斯脸上也没有任何得意的神色,这不是安维斯人自己的力量,只是德鲁伊的力量而已,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真正麻烦的,是正面战场那位薇洛娜。”
听到安德罗斯的话,副官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后怕。
“是的,大人。谁能想到,那位长公主殿下竟如此……狠厉决绝。若不是她亲率拜尔军队在铁脊山麓构筑防线,恐怕此刻我们早已马踏东境,与古树天敌决战了。”
副官的话中,也反映着安维斯军中普遍存在的不满。
大部分安维斯人都觉得,与其和那些阴森诡异的蘑菇人瓜分拜尔,还要时刻提防着他们在背后捅刀子,不如我们安维斯自己独吞了拜尔这块肥肉,凭什么要和那些非人的怪物分享战利品。
安德罗斯冷哼一声:“现在也一样,只要帝国主力击溃薇洛娜。届时,无论是固守待援,还是与这些来自枯萎山脉的怪物谈判周旋,我们都将占据绝对主动。”
“但还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为了拦住这群怪物,我早就绕道了铁脊山麓后方,与布吉进行合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堵在这该死的峡谷前,被迫打一场拖延时间的阻击战!”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作为帝国最锋利的矛,黑翼军团习惯于摧枯拉朽的进攻,而非如今这般被动防御。
“但战略目的已然达到。”
副官试图宽慰,“只要我们在此地将枯荣军团拖住,待到布吉将军传来捷报,帝国主力来此支援,这支枯荣军团只能乖乖退去。”
安德罗斯的目光再次投向结界对面的敌军阵营,也不知这次古树天敌派出了几位散播者,如果他们强攻的话,又该用什么方式去阻拦,去处理。
“传令下去,加固阵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安德罗斯沉声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像最坚固的盾牌一样,钉死在这里。”
他相信,在萌芽结界的持续压制下,枯荣军团寸步难行。
哪怕是复数的散播者联手强攻,也会在萌芽结界的影响下,发挥不出所有实力,被军团的黑翼拦下。
时间,站在安维斯这一边。
然而,就在他命令发出不久,一丝不协调的寒意,忽然穿透了结界那温暖湿润的生命气息,也悄然拂过了他的感知。
安德罗斯微微皱眉,抬起了手。
一片冰冷的纯白晶体,轻盈地落在了他漆黑的铁手套上。
雪?
他有些错愕。
在这被萌芽结界笼罩的峡谷,充盈着催生出的生命之雪,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洁白的雪?
紧接着,第二片,第三片……越来越多的白色雪花从空中飘落。
它们不再是结界之前降下的翠绿色雪花,而是带着刺骨寒意的冰雪。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但转眼之间,就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副官也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这天气……”
安德罗斯猛地警醒。
这雪不对劲!
萌芽结界带来的生命之雪应该是滋养万物的生机,压制腐朽的希望。
而眼前的雪,冰冷,死寂,无声无息地覆盖着一切。
它们落在盔甲上,落在翠绿的光幕上,让那光芒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不是萌芽结界的雪,它没有丝毫生命应有的活跃,只有一种绝对的沉寂。
它不是萌芽的恩赐,而是寂灭的前奏。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战栗的波动,从峡谷的另一端扩散开来。
那带着冻结灵魂、终结一切的气息,甚至连萌芽结界都无法隔绝。
安德罗斯立刻意识到了。
怎么可能!居然是禁咒法师!
禁咒法师,即便是在圣域强者之中,也是极为稀少存在。
释放禁咒,早已超脱了寻常魔法的范畴,那是在强行撬动世界的底层法则,是以施术者自身的意志与知识,去驾驭足以改天换地的恐怖力量。
其对施术者的要求苛刻到近乎残忍,不仅需要浩瀚如海的魔力储备,需要对相关魔法领域达到宗师级别的深刻理解。
还更需要一颗足以承受反噬、在力量洪流中保持绝对清醒与控制的强大灵魂。
稍有差池,禁咒失控的反噬足以将施术者连同周围的一切都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去。
能在圣域阶位就成功掌控至少一道禁咒的,无不是各自领域内,立于支柱之下的巅峰人物!
安德罗斯的记忆在恐惧的刺激下疯狂运转,那些听说过的名字闪电般掠过脑海:
卡萨斯之下预言者第一人的奥米吉多顿·筑眼 ;执掌教廷裁决之权、以神圣火焰净化一切的大审判长 ;还有那个毁灭宝光重镇的疯子……
等等!
冰系禁咒?还是如此纯粹、如此极致的冰寒……
难道是“尖喙之主” 麾下的施法者?!
那群盘踞在极地的蛮子,他们也要插手拜尔,选择站在古树天敌那一边了吗?!
这个更加可怕的猜想,让安德罗斯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
如果面对的不仅仅是枯荣军团,还要加上那位霜寒之主的圣域使者……那么黑翼军团此刻面临的,将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解除阵列——!!!”安德罗斯的咆哮声撕裂了突如其来的寂静。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发出了命令,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面对可能来自北地的禁咒法师,任何阵型、任何抵抗都失去了意义,活下去,成了唯一的奢求。
他死死盯住结界对面,在那漫天风雪的核心,仿佛能看到一个身影正扬起了手。
那不是雪。
是死亡的号角,是永寂冰棺掀开一角时,溢出的森寒吐息。
“将……将军!”副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那席卷天地的寒意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可我们一旦离开阵地,枯荣军团……枯荣军团就将毫无阻碍地穿过黑岩峡!他们会长驱直入,直插拜尔腹地!我们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甘,作为黑翼军团的副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放弃这道防线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将亲手为敌人打开通往北境战场的大门,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准备都白费了。
安德罗斯面甲下的脸庞无比痛苦的扭曲。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失去温度,其他的元素被狂暴的冰元素无情驱逐。
这根本不是军团能够抗衡的力量——这是天灾!
每一个呼吸都在消耗他的意志,但他必须做出决定,立刻!
“全军——丢弃所有重型装备,轻装!立刻撤离峡谷!快——!”
“撤——!全军分散撤离!能跑多远跑多远!”
“将军!任务……”副官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不甘与耻辱。
“任务失败了!”
安德罗斯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副官,咆哮声盖过了风雪的怒吼,“我必须为军团里每一个士兵的生命负责!”
“你想让整个黑翼军团都变成冰原上的雕塑吗?!执行命令!离开这里——!!!”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军令如山。
尽管充满了屈辱,黑翼军团的士兵们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抛弃了重型弩炮、拒马以及厚重盾牌。
他们丢弃了所有会拖慢速度的装备,如同被斩断了双翼的乌鸦,仓皇狼狈地亡命奔逃。
当他们惊魂未定地回望时,看到的景象足以成为他们余生永恒的梦魇。
下一刻,刺骨的苍白寒潮如同毁灭的巨浪,彻底吞噬了翠绿的结界光幕,吞噬了坚固的阵地,吞噬了一切。
那不再是“雪”,而是死亡的具象。
萌芽结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翠绿的光华瞬间崩解。
他们苦心经营的阵地、那些来不及带走的战争器械、部分来不及离开的士兵,都在瞬间被冻结,化成一座座死寂的苍白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