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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墨汁一样泼在伦敦郊外的玻璃幕墙上,基金会办公室里只剩下一盏孤灯。

丁元英的身影被灯光拉得颀长,他坐在角落,像一尊融入暗影的雕塑。

老式盘式录音机的磁带在缓慢转动,耳机死死压着他的耳廓,隔绝了整个世界。

他已经这样坐了四个小时,反复聆听着过去两周所有志愿者对山区受助儿童的回访录音。

他没有调动任何复杂的数据模型,也没有调用服务器上那些冰冷的分析报表。

他的神识如一张无形的细网,以他为中心,缓缓铺开,渗透进每一段音频。

这张网捕捉的不是金融市场里贪婪与恐惧的波动,而是人类语流中最细微的颤栗、不易察觉的停顿,以及呼吸节奏在某个词汇出口时的瞬间突变。

这是他的战场,无声,却暗流汹涌。

当播放到第三十七段录音时,他的手指在暂停键上空悬停了一瞬。

录音里,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用尚不流利的普通话说:“我很幸福。”就在“幸福”这个词的尾音上,丁元英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那女孩的声带发生了极为轻微的撕裂,短促而尖锐,像一根绷紧的丝线被锋利的剪刀瞬间裁断。

这种生理反应,远比测谎仪的指针更加真实。

他按下暂停,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标记下时间戳,写了几个字:“这不是恐惧,是训练。”

恐惧会让人声带紧绷,但音调会不自觉地拉高或压低,气息紊乱。

而这种精确到毫秒的声带微损伤,只可能出现在长期、高强度、机械性重复同一句话的压力下。

有人在教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幸福”这个词变成一种肌肉记忆,一种刻在声带上的烙印。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清晨第一缕灰白的光线随之潜入,带着伦敦特有的湿冷。

苏清徽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熬郁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她将一个加密U盘放在丁元英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空气中潜伏的窃听器。

“吴小芸冒着风险从电视台的素材库里偷偷备份出来的,是没经过剪辑的原始访谈视频。”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昨晚,有三个孩子的家人联系我们的志愿者,哭着问为什么对他们的资助突然要停了。可是,我们基金会根本没有发出过任何相关通知。”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丁元英,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寻求答案:“媒体上那些人已经开始称呼你为‘道德投机者’,说你利用这笔冻结的资金进行舆论炒作。你真的不打算动用账户里的钱吗?哪怕只是做个资态?”

丁元英缓缓摘下耳机,录音机里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钱能进去的地方,看到的都是被钱粉饰过的人性。只有在钱进不去的地方,人性的裂缝,才会真实地暴露出来。”

他没有去看U盘,而是将面前那张写着标记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你看这个。”

苏清徽低头看去,只见纸上列着七个通话记录的详细信息。

“这是……”

“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打给志愿者的七通电话,”丁元英解释道,“都声称是受助儿童的‘远房亲戚’,拐弯抹角地打探基金会的下一步动向。这七个号码的Ip地址,全部指向曼谷东区同一个基站信号段。他们的通话脚本高度一致,连中间停顿咳嗽的频率和时长,都像是经过精密校准的。”

苏清徽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偶发的询问,而是一场有预谋的、系统化的信息刺探。

几乎是同时,丁元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一个加密视频窗口弹出,安德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一片由数据流组成的瀑布。

“老板,有发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冷峻和兴奋,“我对比了我们志愿者录制的原始音频和陈启明团队公开发布的‘受害者控诉’音频。后者的频谱图非常有趣。”

他切换屏幕,两道颜色各异的声谱曲线并列出现。

“你看这里,”安德烈指着其中一条曲线上的异常凸起,“他们在400到600赫兹的频率区间,进行过人工增强。在声学心理上,这个区间被称为‘愉悦共振带’,能够下意识地引发听众的同情和怜悯。简单说,他们在给那些孩子的声音化妆,让悲伤听起来更‘悦耳’,更具感染力。”

“他们在诱导公众的情绪。”苏清徽一针见血。

安德烈冷笑一声:“是的,非常专业的情绪诱导。”

丁元英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个“愉悦共振带”上,而是死死盯着频谱图下方一处极其微弱、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背景噪音波形。

那是一种非常有规律的“滴答”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神识瞬间连接到记忆深处无数庞杂的信息。

三秒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这不是普通的钟表。这是泰国‘曼谷之声’外包呼叫中心十年前统一采购的‘赫姆勒’牌老式挂钟,它的机芯摆动周期是1.13秒,比标准石英钟慢了130毫秒。”

从曼谷东区的Ip地址,到被训练过的女孩,再到这独一无二的钟摆声。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如榫卯般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一起。

就在丁元英的团队锁定真相的三个小时前,陈启明刚刚结束一场大获全胜的直播。

镜头前,他目光灼灼,语气慷慨激昂:“当一份慈善事业需要依靠谎言来维系它的温暖时,它本身就应该被撕得粉碎!我们追求的不是廉价的感动,而是绝对的真相!”

他身后巨大的LEd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那些经过“化妆”的儿童控诉视频,配上悲情的音乐,引发现场和线上观众如潮水般的共鸣。

然而,直播一结束,当他回到后台,助理立刻递上一个加密手机,神色慌张。

手机上是一封刚刚收到的匿名邮件。

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音频附件。

陈启明点开附件,一段未经任何剪辑的粗糙录音流淌出来。

背景嘈杂,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在低声诱导:“叔叔教你的话,还记得吗?”

紧接着,一个怯生生的童声响起:“记得……要说谢谢叔叔,还要说……说如果不想上学,也没关系的……”

录音在这里中断。

陈启明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几乎是咆哮着对助理下令:“立刻!马上!清除掉我们所有服务器上过去一周的后台操作日志!所有!一个字节都不能留!”

伦敦,晨光已经穿透薄雾。

丁元英将安德烈的频谱分析、Ip地址追踪报告、自己标记的录音片段以及那份来自曼谷的通话脚本模板,全部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

他没有选择自己发布,而是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匿名路径,将它发送给了《卫报》最负盛名的独立调查记者安娜·彼得森的加密邮箱。

邮件的最后,他只附上了一句话:“别追查我,去查曼谷之声外包呼叫中心。”

发送完毕,他合上了电脑,整个人的气息仿佛瞬间松弛下来。

他拿起笔,在一张干净的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

“她说过,人得有点敬畏之心。”

那笔迹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纸上。

苏清徽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

那是一张从山区寄来的儿童画,用蜡笔画成,色彩鲜艳。

画中,一个瘦小的小女孩撑着一把格外鲜红的雨伞,独自站在瓢泼大雨里,踮着脚望向被群山遮挡的远方。

丁元英抬起头,目光与苏清徽相遇。

两人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只有那台老式录音机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就在那无言对视的一刻,丁元英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面前的苏清徽。

她的呼吸频率,在那一刹那出现了一次几乎无法察觉的错乱,心跳也随之漏掉了一拍。

那种生理反应的波动模式,和他自己在某个深夜,独自想起芮小丹时,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