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老韭菜的新镰刀
城西,老干部活动中心,棋牌室。
烟雾缭绕,麻将牌的碰撞声和老头们的叫嚷声混成一片,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张大爷坐在角落里,却没有上桌。他面前摆着一杯没动过的茶,茶水已经凉透,就像他的心。自从侄子张伟出事后,他就再也没了打牌的心情,整日里只是枯坐着,像一尊失了魂的泥塑。
“哎,老张,还想你那侄子的事呢?”对桌一个叫老李的牌友,一边码牌,一边朝他喊道,“想开点!那小子就是钻牛角尖,被那些虚头巴脑的科技股给骗了!要我说,投资,还得看咱们这种懂行的!”
老李叫李卫国,退休前是厂里的会计,自诩懂点经济,在他们这帮老头里,算是“股神”级别的人物。
张大爷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现在听到“股票”两个字,就觉得心口疼。
“你是不信?”李卫国看出了他的心思,得意地压低了声音,朝他招了招手,“来,给你看个好东西,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价值投资’!”
张大爷不情愿地凑了过去。
李卫国点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蓝海重工”的K线图。
“看见没?蓝海重工!根正苗红的国企,造航母的!这能有假?”李卫国唾沫横飞,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数据,眼睛都在放光,“再看这个,大宗交易,折价百分之十五!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就是说,有大老板,愿意花一百块钱,去买市场上只值八十五块钱的东西!不,不对,是花八十五,买一百块的东西!懂吗?这是天上掉馅饼!”
他这套颠三倒四的算法,把周围几个老头都给说愣了。
“老李,你没说错吧?哪有这么好的事?”一个牌友质疑道。
“你懂个屁!”李卫国把胸脯拍得邦邦响,“这叫格局!说明人家大资本看好的是这公司十年后的发展!现在这点差价,人家根本不在乎!咱们散户,能跟着喝口汤,那是祖上积德!”
他的这番理论,充满了散户特有的、一厢情愿的“脑补”,却意外地很有说服力。
在他们看来,那些花里胡哨的科技股是骗局,但“蓝海重工”这种听起来就稳如泰山的国企,是信仰。而“大宗交易折价”,则为这份信仰,提供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神启”。
“我昨天就全仓杀了进去!”李卫国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二十块一毛五的本,今天涨到二十一块,我已经赚了四个点了!等那帮大资本开始拉升,这股票,看到五十块都不过分!”
他看着自己账户里那一点微薄的浮盈,脸上洋溢着一种智商碾压众生的自豪感。
张大爷看着他那副狂热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这神情,这语气,和当初的张伟,何其相似。
“老李,要不……还是小心点吧。”他忍不住劝了一句,“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邪乎。”
“你啊,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卫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放心,这次稳得很!我把我的养老本,还有我老婆的买菜钱,全都投进去了!听我的,没错!”
接下来的两天,仿佛印证了李卫国的“神算”。
“蓝海重工”的股价,真的就在高位稳住了,甚至还微微向上爬了一点。
这下,棋牌室里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在李卫国的鼓动下,几个老伙计凑了凑自己的养老钱、看病钱,哆哆嗦嗦地,也跟着买了进去。
他们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看着账户里那微小的涨幅,然后一起痛骂那些追高“天擎医疗”的“傻子”,畅想着自己即将到来的财务自由。
他们觉得自己抓住了时代的脉搏,是市场上最聪明的那批人。
然而,屠刀,总是在猎物最放松警惕的时候,才会落下。
第三天,周五。
“蓝海重工”的股价,开盘就低了两个点。
“技术性回调,洗盘!不要慌!”李卫国在他们的“价值投资小群”里,稳定着军心。
上午,股价继续缓慢下跌,跌破了他们的成本价。
“庄家在吸筹,这是黄金坑!有钱的赶紧补仓!”李卫国的话,依旧掷地有声。
下午,跌幅扩大到了五个点。
群里开始有人慌了。
“老李,这不对劲啊,怎么光跌不涨啊?”
“别怕!价值投资,要的是耐心!巴菲特也不是一天炼成的!拿住了,下周一肯定大涨!”李卫-国还在嘴硬,但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收盘时,股价最终停在了-8%的位置。
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曾经鲜红的浮盈,全部变成了刺眼的绿色。一天之内,他们每个人都亏掉了好几个月的退休金。
李卫国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
为什么?
说好的价值投资呢?说好的大资本抄底呢?
为什么那些花了八十五块钱买了一百块东西的“聪明人”,现在要用七十块钱的价格,把东西卖出来?
这不符合逻辑,不符合人性!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弹出来一条新闻。
【瀚海资本宣布:因投资策略调整,已于本周内,清仓所持有的全部“蓝海重工”股份,本次投资获利丰厚。】
获利丰厚……
李卫国看着这四个字,像是被人用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捅进了心脏。
他终于明白了。
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价值投资”,没有什么“大资本抄底”。
他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不过是人家“获利丰丰厚”的垫脚石。
那15%的折价,不是馅饼,是诱饵。
而他们,就是那群兴高采烈地咬住诱饵,被活生生拖上岸的,愚蠢的鱼。
“噗通”一声。
李卫国手机滑落在地,他捂着胸口,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张大爷就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
他看着老友那痛苦绝望的样子,看着棋牌室里其他几个老伙计那失魂落魄的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了心头。
又是这样。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
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换了一把更锋利的镰刀,来收割他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老韭菜。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不知道该打给谁,他只是下意识地,翻出了那个他只打过一次的,叶澜的号码。
他知道,这号码可能早就成了空号。
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按下了拨号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冰冷机械音,张大爷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他绝望地准备挂断电话。
可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机械音,突然中断了。
电话,竟然通了!
一个陌生的、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平静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叔,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