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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城门洞开。

没有抵抗,没有巷战,甚至没有多少恐慌的骚乱。

焦山受降的消息,早已由快马和放归的吴军降卒传遍全城。

当素白降旗升起时,大多数建业军民心中绷紧的最后那根弦,不是断裂,而是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深藏的、对未知命运的忐忑。

辰时末,阳光驱散了江面上的最后一丝晨雾。

首先进入建业西门的,不是大军,而是一队队手持长戟、步伐整齐的蜀军羽林郎和卫尉士卒。

他们盔甲鲜明,兵刃雪亮,但脸上并无骄横之色,只是沉默地沿着主要街道行进,迅速接管各处城门、武库、府库、官署等要害地点。

张贴早已准备好的安民告示,并用简洁清晰的口令宣告:

“大汉王师入城,秋毫无犯!”

“百姓各安其业,商铺照常开市!”

“有趁乱劫掠、造谣生事者,立斩!”

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与之前孙峻部属在城中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趁机抢掠的行为形成鲜明对比。

躲在门缝后、窗棂边窥视的建业百姓,紧绷的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

紧接着入城的,是白毦兵。

他们依旧身着标志性的灰褐色战袍和轻便镶铁皮甲,背负强弩,腰悬战刀,以都为单位,在各主要街口、桥梁、市集处设下岗哨和巡逻队。

他们并不干涉百姓正常活动,只是警惕地注视着四方,如同最可靠的守护者,迅速稳定着城中的秩序。

他们的出现,让一些见识较广的建业士民低声议论:“是白毦兵……陈到的亲军……”

“果然精悍……”

“听说江陵就是他们先登的城……”

再后面,才是蜀军的主力步骑,列着严整的队形,浩浩荡荡开入城中。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声响;

士卒的脚步声如同连绵的潮水。

军容之盛,器械之精,让观者无不暗暗心惊。

但更让建业人印象深刻的是军纪。

没有士卒脱离队伍闯入民宅,没有肆意纵马践踏街市,甚至没有人高声喧哗。

军官不断低声重复着早已下达的严令。偶有好奇的孩童跑出家门,也会被巡逻的白毦兵温和而坚决地劝回。

“王师……真乃王师也……”一些胆大的老者站在屋檐下观望,忍不住低声感叹。

他们经历过孙策平江东时的肃杀,经历过孙权时期的权谋倾轧,更经历过孙峻末日的疯狂。

如今见到这样一支沉默、强大而克制的军队,心中百感交集。

午时初,卤簿仪仗出现在城门。

刘备并未乘坐奢华的车辇,而是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身着常服,外罩一袭玄色大氅。

他须发已白,面容却平和睿智,目光缓缓扫过建业街道两旁那些或敬畏、或好奇、或麻木的面孔,偶尔对看向他的百姓微微颔首。

诸葛亮与陈到,一左一右,骑马随侍在刘备侧后方。

诸葛亮依旧是羽扇纶巾,神色恬淡,唯有目光扫过这座江东第一雄城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里是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一时人杰经营之地,也是他隆中对中“跨有荆益”后必须面对的东方强邻。

如今,他以征服者的首席谋士身份踏入此城,心中并无太多得意,唯有对时势造化、天命归一的深沉感慨。

陈到则保持着武将的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每一个可能的制高点和隐蔽角落。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马鞍旁的刀柄上,身体随着马背起伏,却始终处于一种可以瞬间爆发的状态。

入主敌国都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犹存,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同时,他心中也难掩激荡。

自那个被刘备脚臭“熏醒”的清晨起,至今日踏入建业,这条改变历史、逆转蜀汉命运的道路,终于走到了一个标志性的节点。

仪仗并未在城中过多停留,而是沿着清理出的主道,径直前往位于城北、倚靠玄武湖而建的太初宫。

宫城同样早已被蜀军控制。

曾经的吴国禁卫军已被缴械看管,宫门处换上了蜀军的岗哨。

宫室内,宦官宫女大多瑟瑟发抖地躲在偏殿,唯有少数高阶内侍在步骘等反正吴臣的安排下,战战兢兢地引导着新主人。

刘备在宫门前下马,拒绝了步骘等人准备的肩舆,坚持步行。

他走过高大的宫门,走过长长的御道,走过曾经属于孙权的殿堂楼阁。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残留着江东霸主的气息。

但他步履从容,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回到了一座本该属于他的行宫。

最终,他登上了太初宫内最高的一处殿阁——孙权昔日宴饮群臣、眺望江景的“临江台”。

台高数丈,视野极阔。

凭栏远眺,但见脚下宫阙连绵,远处街巷如棋盘,更远处,浩荡长江如同一条金色的巨蟒,在秋阳下奔腾东去,江面上蜀汉水师的旌旗依稀可见。

江对岸,是依稀的青山和广袤的原野。

长风猎猎,吹动刘备的衣袂和大氅。

诸葛亮与陈到,肃立在他身后左右。

刘备沉默了许久,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江山,回溯了数十年的烽烟。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沧桑与慨然:

“自黄巾乱起,董卓造逆,四海分崩,诸侯割据,战祸连绵,生灵涂炭……”

他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转眼,已近四十载矣。”

他的目光从长江收回,扫过脚下的建业城,扫过更广阔的、目不可及的华夏大地。

“多少英雄豪杰,起于草莽,称雄一时,又化作风流云散……多少城池村镇,毁于兵燹,百姓流离,白骨露于野……”

他的语气中并无胜利者的骄狂,只有深深的感慨,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责任。

“今日,此城归汉。这破碎的江山,终将……重归一统!”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诸葛亮与陈到,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与信赖。

“此皆赖,三军将士,舍生忘死,用命向前!”

台下,守卫宫禁的蜀军士卒闻言,无不挺直了胸膛。

“更赖,孔明你,鞠躬尽瘁,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无你,朕焉有今日!”

诸葛亮深深一揖,羽扇轻垂:“臣,愧不敢当。皆赖陛下天威,将士忠勇。”

刘备摇摇头,又看向陈到,眼神更加柔和亲切:“还有叔至你。

自新野相随,长坂血战,练兵治军,奇谋破敌,擎天保驾,屡建殊勋!江陵、武昌、乃至这建业…

何处不见你白毦兵锋锐,不见你陈叔至之功?!”

陈到心中激荡,单膝跪地:“臣本布衣,蒙陛下不弃,委以腹心,敢不尽忠竭力!此乃臣之本分,更是陛下知遇之恩,天命所归!”

刘备上前一步,亲手将陈到扶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再次转身,面向台下越来越聚集的文武官员、将士代表,以及被允许靠近、远远观望的建业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气力,声音如同洪钟,响彻宫阙,传向远方:

“自今日起,天下复归一统!汉室——中兴!!”

“万岁!”

“万岁!!”

“万岁!!!”

首先响应的是台下的蜀军将士,声浪如雷!

紧接着,是被这气氛感染的建业百姓。

尽管还有些生疏和犹豫,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新秩序的期盼,以及对台上那位白发老者莫名产生的信服感,让他们也跟着呼喊起来。

最后,是步骘等吴国旧臣,他们心情最为复杂。

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也只能,或者说,也必须跟着山呼。

“万岁!万岁!万岁!”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从临江台扩散开去,席卷整个宫城。

蔓延向建业的大街小巷,最终与浩荡的江涛声混合在一起,直冲云霄,仿佛要震动这刚刚归于一统的寰宇!

刘备站在高台之上,沐浴在震天的欢呼与秋日的阳光中,玄色大氅被江风高高扬起。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四十年的奔波,四十年的梦想,四十年的江山与百姓……

今日,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坚实的起点。

而陈到站在他身侧,望着台下沸腾的人群,望着远处奔流不息的长江,心中默默地想:

“统一,只是开始。”

“父亲,你最喜欢的陈到……还有这个时代,新的故事,才刚刚写下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