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定军山之行,如同一阵浩荡的春风,吹散了笼罩在汉中和蜀汉朝廷上空的失败阴霾,将士们的士气被重新点燃,那股励精图治、誓雪前耻的劲头,比之北伐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振奋的士气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来支撑,庞大的军备更新、水利建设、官俸兵饷,每一项都如同饕餮巨兽,吞噬着原本就不算丰裕的国库。
就在朝廷内部,蒋琬、费祎等人正为如何开源节流、平衡预算而绞尽脑汁之时,一队风尘仆仆、装束奇异的使者,带着南中特有的湿热气息和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抵达了成都。
为首者,乃是孟获麾下最为信赖的头人之一,名叫阿会喃,他曾在七擒七纵后期便已心向汉室。
他们护送着数十口沉重异常、以牛皮严密包裹、由精壮蛮兵肩扛手提的大箱,径直来到了皇宫门外,求见皇帝陛下,并呈上了孟获的亲笔信。
消息传入宫内,刘备与诸葛亮正在商议“木牛流马”量产事宜,闻听南中孟获遣使而来,皆是一怔。
自南中平定,陈到班师后,孟获被授予御史中丞的荣誉官职,留镇南中,配合张嶷等人进行安抚与开发,一直颇为安分,定期也有贡赋送来,但如此正式且由心腹头人亲自护送大批物资前来,尚属首次。
“宣。”刘备放下手中的工匠图样,沉声道。他也有些好奇,孟获此番带来了什么。
很快,阿会喃在宦官的引领下,步入殿中。他依照汉礼,有些生疏却极为恭敬地行了大礼,双手高高捧起一封以蜡封口的羊皮信卷。
“南中野人阿会喃,奉我主孟获……哦不,奉御史中丞孟获大人之命,特来朝见天子陛下,献上南中之地,聊表寸心!”他的汉话还带着浓重的口音,但言辞恳切。
内侍将信卷接过,检查后呈给刘备。刘备展开信卷,孟获的字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歪斜,显然是下了苦功练习的,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绪,却真挚而热烈:
“臣获,诚惶诚恐,顿首百拜,敬禀皇帝陛下:蒙陛下天恩,丞相韬略,大将军勇武,不杀之恩,授以显爵,使获得以抚慰旧部,沐浴王化。南中之地,本为大汉疆土,其间山川所藏,自当归于陛下,用于社稷。”
“去岁,仰赖大将军此前指点,张嶷将军督率,于朱提山中,果得金脉!今幸得天道庇佑,工匠尽力,已采得首批精炼黄金。获不敢私藏一分一毫,特遣心腹阿会喃,解送黄金一万两,进献陛下!此非贡赋,乃南中赤子,报效国家,助陛下成就复兴大业之微末心意!伏望陛下不弃笑纳!”
“臣获,远在南疆,亦知陛下志在扫平逆魏,克复中原。臣虽不才,愿率南中各部,永为陛下藩篱,但有驱策,万死不辞!南中所有,即陛下所有!……”
信的后半部分,多是表达忠诚和问候的话语。
“黄金……一万两?!”刘备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即便以他数十年的阅历和帝王的城府,此刻也难掩心中的震惊与狂喜!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殿下跪着的阿会喃,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孟爱卿信中所言,献金万两,可是属实?”
诸葛亮在一旁,虽未看到信的内容,但听到“黄金万两”四字,持扇的手也是骤然一停,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阿会喃见皇帝动问,更是激动,连连叩首:“回禀伟大的皇帝陛下!千真万确!金块就在宫外箱中!都是我族中最好的工匠,按照汉家官制方法,反复提炼,成色十足!请陛下查验!”
“快!抬进来!打开!”刘备迫不及待地下令,甚至激动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诸葛亮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对刘备低声道:“陛下,若此事为真,实乃天佑大汉!”
很快,数十口沉重的大箱被侍卫们小心翼翼地抬入了大殿之中,整齐排列,几乎占满了小半个殿堂。随着刘备一声令下,箱盖被逐一掀开!
刹那间,整个大殿仿佛都被照亮了!
那是黄金的光芒!并非散碎的金沙,而是一块块经过初步熔炼、呈现出不规则块状、却散发着纯粹而夺目光泽的金锭!它们密密麻麻地堆叠在箱中,在宫殿内灯火的映照下,流淌着醉人的、沉甸甸的辉煌。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美丽的、代表着无限购买力与权力的色彩,厚重、温暖,而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威严。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侍立的宦官、宫女、侍卫,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被这前所未有的景象所震撼。就连见多识广的诸葛亮,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凝视着那满箱的黄金,喃喃道:“竟有……如此之多……”
户部派来的官员几乎是扑到箱子前,用特制的工具(小秤、试金石等)进行紧急抽样查验。片刻之后,那官员转过身,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声音颤抖地向刘备和诸葛亮汇报:“启禀陛下!丞相!经初步查验,黄金成色极高,均在九成五以上!重量……重量确在万两之上,只多不少!”
“好!好!好!”刘备连说三个“好”字,大步走到一口箱子前,拿起一块沉甸甸的金锭,感受着那冰冷却又无比踏实的触感,眼眶竟有些湿润了。“孟获!孟获!真乃忠臣也!此非万两黄金,此乃雪中之炭,久旱之甘霖!是我大汉复兴之基啊!”
他转身,对阿会喃朗声道:“阿会喃,尔等一路辛苦!孟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传朕旨意:擢升孟获为镇南将军,封汉兴亭侯,食邑五百户!赏赐锦缎千匹,御酒百坛,玉璧一双!所有使者,皆重赏!”
阿会喃等人闻言,喜出望外,再次叩首谢恩,高呼万岁。
使者退下后,大殿内只剩下刘备、诸葛亮以及闻讯赶来的蒋琬、费祎等核心重臣。众人围着那金光闪耀的箱子,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陛下,丞相,”蒋琬掌管财政,此刻最为激动,“有此万两黄金注入,国库窘迫之态,可大为缓解!许多此前因财力所限,不得不延缓的工程、采购,如今都可提上日程了!”
费祎也补充道:“不仅如此,如此巨量的黄金,亦可稳定钱币,平抑物价,甚至可用于与江东、乃至北方的某些……秘密贸易,换取我急需之物资。”
诸葛亮羽扇轻摇,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开始冷静地规划这笔意外之财的用途:“陛下,蒋公、费公所言极是。此金,当用于刀刃之上。臣以为,首要之务,当在三点。”
他屈指算来:“其一,加速军备更新。将作院‘木牛流马’量产、元戎连弩扩装、白毦兵及各部精锐换装章武钢兵甲、囤积箭矢火药等,皆需巨额投入。此前因资金短缺,进度缓慢,如今可全力推进!”
“其二,大兴水利,夯实根基。都江堰维护、汉中漕渠拓展、以及在各郡县推广筒车、修缮陂塘,此乃富民强兵之本,需持续投入。黄金可换取大量民夫口粮、工匠酬劳及材料。”
“其三,储备战略物资。可暗中通过商队,大量收购北方战马、皮革、生铁(弥补自身产能不足),甚至收买魏国边境官吏、将领,获取情报。此万两黄金,可作‘间金’之用。”
刘备听得连连点头,豪气顿生:“就依孔明之言!此事由孔明总揽,蒋琬、费祎协同,叔至(陈到)负责军备相关!务必使每一两黄金,都化作我大汉克复中原的力量!”
他再次看向那满殿的黄金,感慨道:“昔日南中为患,耗我钱粮无数。今日南中归心,反献此厚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信然!孟获此举,不仅解我燃眉之急,更昭示我大汉仁德,已深入南中人心!此乃比万两黄金,更可贵之财富!”
很快,万两黄金入库,蜀汉这部庞大的国家机器,仿佛被注入了高品质的燃料,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将作院内,炉火更加旺盛,叮当之声彻夜不息,原本因资金短缺而停滞的“木牛流马”生产线迅速搭建,更多的工匠被高薪招募,投入到军械生产之中。
汉中、蜀郡的河道上,水利工程全面开工,民夫们因为得到了足额的粮饷和补贴而干劲十足,新的筒车一座座立起,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
户部与陈到派出的军需官联合行动,手持黄金,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开始大规模采购战马、硝石、优质煤炭等战略物资。白毦兵的装备更新计划也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执行。
整个蜀汉,因为南中这份出乎意料的“厚礼”,焕发出了新的活力。财政的宽裕,使得诸葛亮和陈到可以更加从容地布局未来,不必再为每一笔开支而精打细算,捉襟见肘。
消息自然也难以完全封锁,隐约传到了魏国和东吴。
曹叡闻之,沉默良久,对司马懿叹道:“刘备竟能得南蛮如此死力……”
孙权则更是懊悔当初未能彻底拉拢孟获,反而让其彻底倒向了西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