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告示，贴在了新一团的布告栏上。
寻常的油墨，寻常的麻纸。
上面却印着一张足以让所有人心脏骤停的图景。
黑白照片里，十头钢铁巨兽呈楔形阵列，森然的炮口一致向前。
它们明明是静止的，却有一股雷霆万钧的咆哮即将喷薄而出。
告示下方，是林凡亲手拟定的几行字，言简意赅。
【新一团装甲突击连，招募兵员。】
【择优录取，额满为止。】
整个黑云铁矿的军营，先是死寂。
一种数百上千人同时屏住呼吸，连风声都消失的死寂。
下一秒，炸了。
“轰——！”
操场上，山道间，所有能看到那张告示的战士，都疯了一般涌了过来。
人潮将小小的布告栏围得水泄不通，后面的人拼命踮着脚，前面的人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
那不是在看一张告示。
那是在瞻仰自己的命运，瞻仰一个从不敢想象的未来。
好奇，敬畏，最终都化作一种滚烫到灼人的渴望。
“我的娘……这就是……铁王八？”
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在发颤，手指哆嗦着，虚点着那张照片。
“是十个！整整十个！能他娘的组一个排了！”
“排？团长说了，要建一个连！”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这么一句，热浪瞬间冲天而起。
报名处设在政委赵刚的临时办公室门口，一张破桌子，一个文书，顷刻间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各营各连的悍卒们挤得头破血流，一个个扯着嗓子，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往外嚎。
“选我！俺家三代赶大车的，闭着眼也知道哪块石头能过，哪道沟要绕！开这铁家伙，还能比那倔驴难伺候？”
“俺！俺是团里的神枪手！三十步打鬼子眉心，枪枪不落空！这炮筒子再粗，也是个准头活计，俺肯定行！”
一个满身油烟味的伙夫也挤了进来，脸涨得通红。
“同志！颠勺的功夫，讲究个稳字！锅里几百人的菜，一滴油都不能洒！这坦克，不也是个稳当活？俺绝对是把好手！”
一营长张大彪带着几个心腹排长，仗着人高马大，硬生生从人堆里挤出一条血路，冲到正在不远处负手看热闹的李云龙跟前。
“团长！”
张大彪一脸急切，搓着手，满脸都是谄媚的笑。
“这头一锅的香饽饽，怎么也得让咱们一营先啃吧？我手底下那帮兔崽子，个个都是敢死队里下来的，胆气没得说！”
李云龙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
张大彪以为有戏，笑得更欢了：“您看，这好事……”
话没说完，李云龙毫无征兆地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张大彪屁股上，力道沉重。
“滚蛋！”
李云龙的笑脸瞬间收敛，眼神阴沉得吓人。
“老子这回，谁的面子都不给！全团上下，凭本事吃饭！”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嘈杂的人声都矮了三分。
“你的人要是孬种，一个都别想要！他的人要是好汉，炊事班的伙夫老子也要！”
张大彪被踹得一个趔趄，非但不恼，反而咧嘴一笑，冲着李云龙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转身又扎进了人堆里，嘴里骂骂咧咧地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谁要是被别的营比下去了，回来老子扒了他的皮！”
第一批通过初步筛选的上百名战士，被带进了那间扩建后的【t1型坦克驾驶与射击模拟中心】。
一排排造型古怪的“驾驶舱”静静陈列，幽蓝的指示灯闪烁，低沉的电流声在空气中嗡鸣。
战士们踏入这里，一个个都拘谨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像是踩进了另一个世界。
“都别愣着！一人一个，坐上去！”
随着命令，众人将信将疑地爬进模拟器。
很快，各种笑话便层出不穷。
一个壮汉把方向盘当成了推磨的磨盘，使出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嘴里还“嘿咻嘿咻”地配着号子，屏幕上的虚拟坦克却只是原地打转。
另一个胆大的，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只听见模拟器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屏幕瞬间一黑。
“车毁人亡”四个血红大字跳了出来。
那战士被弹回座椅，半天没回过神，惹得后面排队的人哄堂大笑。
李云龙和赵刚站在后方，看着这一片混乱。
李云龙起初还咧着嘴嘲笑，可看着看着，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没了，转为一片凝重。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林凡口中的“专业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一片手忙脚乱的嘈杂中，一个叫铁牛的愣头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曾是汽车兵，开过几回缴获的破卡车。
他坐上模拟器，没有像旁人一样急着动手，而是先用粗糙的手指，挨个摸遍了面前的每一个按钮和操纵杆，仿佛在认识一位新朋友。
然后，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眼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他发动了模拟器。
没有旁人的手忙脚乱，没有惊慌失措的叫喊。
他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动作轻柔而坚定。
脚下油门与离合的配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屏幕上，那辆虚拟的59式坦克，如同一头被驯服的猛兽，平稳启动，流畅地绕开一个个障碍，爬上陡坡，冲下壕沟。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机械的美感。
他不是在驾驶。
他是在与这台钢铁机器对话。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一块战术平板上的数据流，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林凡站在阴影里，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过。
屏幕上，代表着其他战士操作精准度和反应速度的数据流，是一片犬牙交错、忽高忽低的红色曲线。
唯独有一条，是平滑、稳定、不断攀升的绿色。
他看着那个叫铁牛的战士的侧影，那张年轻而专注的脸。
林凡的眼神中，是一种发现璞玉的光芒。
他找到了。
他为这支钢铁军团，找到了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