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巧妙布设,火药引线的安装
夜风在高处变得更加凌厉,刮过耳廓,带着刀子般的寒意。
柳惊鸿伏在草料棚顶,身体的温度早已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她的目光,如同一枚最精准的标尺,死死锁定着石堡屋顶角落里的那个凸起。
那不是排水的管道。排水管通常会延伸出墙体,以便将雨水引离墙基。而这个凸起物,更像是一个嵌入屋顶的、带有格栅的罩子。
换气风口。
一个储存着大量军械、火药、皮甲、粮草的密闭石堡,如果没有通风,内部的潮气和腐朽气味足以在数月内毁掉一半的储备。所以,必须有换气口。而且为了防止敌人从风口投掷火种,这种风口通常会修得极高,极隐蔽,内部还会有曲折的通道和多层铁网。
对旁人而言,这是另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对她而言,这是唯一的门。
正面强攻是自寻死路。从山壁攀爬,动静太大,且石堡与山壁的接缝处必然有暗哨。唯有这里,这个被所有人,包括守卫自己都习以为常地忽略掉的通风口,才是她唯一的生机。
她从腿侧的暗袋里摸出一件物事。那是一只小巧的飞爪,爪钩用黑布细细缠绕,只露出最尖锐的顶端。连接飞爪的,并非粗重的麻绳,而是一卷细韧如鼠筋、浸过桐油的黑色丝线。这是特工专用的工具,轻便、坚韧,且在夜色中几乎不可见。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再次将六名守卫的巡逻规律在脑中过了一遍。
门口的四名枪兵是固定的,如同石雕。关键在于那两名来回踱步的弓箭手。他们每走三十步转身,在转身的那个瞬间,会有大约两息的视野盲区。而他们的路线,恰好在石堡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边缘。
她要利用的,就是这转瞬即逝的两息。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弓箭手甲的脚步声走向最远端,开始转身。
就是现在!
柳惊鸿手腕猛地一抖,那只缠着黑布的飞爪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声的弧线,精准地扣住了换气口的铁格栅。她轻轻拉了拉,确认已经咬合结实。
弓箭手乙也开始转身,两人的视线即将重新覆盖整个空地。
柳惊鸿的身影动了。她没有选择直接向上攀爬,那会在空旷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移动黑影。她反而纵身一跃,落入石堡墙根的阴影之中,整个人如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面。
丝线绷紧,她的身体没有借助任何蹬踏,完全依靠双臂的力量,如一道青烟,垂直而上。她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摇晃,肌肉的每一次收缩都精准到了极致。
就在她上升到一半高度时,下方一名站岗的枪兵似乎是脖子僵了,仰头活动了一下颈骨。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上方的墙壁。
柳惊鸿的动作瞬间凝固,整个人收敛了所有气息,仿佛变成墙壁上一块颜色稍深的岩石。
那名枪兵的眼神毫无焦距,他只是活动了一下脖子,便重新恢复了雕塑般的站姿。
死神从她的鼻尖擦身而过。
柳惊鸿没有半分庆幸,她的心跳甚至没有改变节拍。继续向上。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屋顶边缘时,弓箭手的新一轮巡逻正好开始。她手腕一翻,悄无声息地上了屋顶,并迅速收回了飞爪和丝线。
换气口的铁格栅比想象中更坚固,上面甚至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柳惊鸿从发间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钢丝,探入锁孔。她的手指没有丝毫抖动,耳朵贴在冰冷的铜锁上,静静地聆听着内部机簧的细微变化。
“咔哒。”
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轻的声响,锁开了。
掀开沉重的铁格栅,一股混合着硝石、硫磺、桐油和陈腐木料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她没有丝毫迟疑,将丝线的一端固定在格栅底座,另一端缠在腰间,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蜘蛛,缓缓垂降,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石堡内部,比她想象的要庞大得多。
双脚落地,她解开丝线,任其垂挂,以备撤离之用。眼睛迅速适应了这片极致的黑暗。借助从风口透下的一丝微弱天光,她能勉强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货架,如沉默的巨人,将空间分割成无数条狭长的通道。空气中,各种物资的气味清晰可辨。
东侧,是皮甲和棉甲,带着皮革的腥膻和棉絮的尘味。
西侧,是码放整齐的长枪和刀剑,冰冷的金属气息中混杂着保养用的油膏味。
北侧,靠近她降落的位置,是成捆的箭矢和未上弦的强弓,散发着干燥的木香与羽毛的气息。
而南侧,石堡的最深处,被一道独立的栅栏门隔开,门上挂着“火药重地,闲人免入”的木牌。那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储存了巨量的爆裂物而变得粘稠而危险。
柳惊鸿的嘴角,在黑暗中无声地勾起。
找到了。
她像一只最优雅的猫,穿行在货架组成的迷宫中。她的脚步落在积着薄尘的地面上,却未曾扬起一丝尘埃。
栅栏门上的锁,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又是“咔哒”一声轻响,她闪身进入了这片死亡之地。
数百个巨大的木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每一个桶身上都用红漆写着一个醒目的“爆”字。
柳惊鸿的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外科医生般的冷静。她要的不是一场简单的爆炸,而是一场足以瘫痪整个雁门关的、艺术品般的毁灭。
她没有直接在火药桶上做文章。她绕着这片区域走了一圈,目光扫过墙壁、房梁,以及支撑着整个石堡的几根巨大的承重石柱。
她的手指在一根位于中心位置的石柱上轻轻敲了敲,侧耳倾听回音。就是它了。只要炸断这根石柱,整个石堡的屋顶结构就会在瞬间崩溃,将所有的军备物资掩埋。而崩溃造成的巨大压力和摩擦,会引爆所有的火药桶,形成二次,甚至三次的连环爆炸。
这才是真正的破坏。
她从随身的装备包里取出几个油纸包。里面并非火药,而是一种她用北国秘法提炼的、威力更强、更为稳定的猛火药。她将几个药包巧妙地嵌入石柱周围的缝隙,位置刁钻,就算有人检查也极难发现。
接着,她开始布设引线。
那不是普通的引火索,而是一种用特殊药液浸泡过的细麻线,燃烧起来无烟无焰,只会发出极其微弱的红光,且燃烧速度恒定。
她拉出引线,一端连接在石柱的猛火药上。另一端,她没有直接引向出口,而是像织网的蜘蛛,开始在整个仓库里穿梭。
她将引线绕过一排码放着火油罐的架子,又从一堆浸满了硫磺的火箭下方穿过。她甚至将引线的一小段,塞进了一捆长矛的矛尖套里,只要引线烧到,就会点燃里面的防锈油布。
她要的,是在主爆炸发生前,让整个仓库先处处起火,变成一个巨大的熔炉。
一张由死亡编织的大网,在黑暗中悄然成型。每一条线的走向,每一个节点的位置,都经过了她最精密的计算。
终于,她将引线的总开关拉到了仓库的另一头,一个堆放着废弃皮甲的角落。这里足够隐蔽,也足够她从容点火后撤离。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竹管,里面装着一截特制的、燃烧速度极其缓慢的信香。她计算过,这段信香燃尽,大约需要两个时辰。到那时,天将启明,正是人最困乏松懈的时刻。
爆炸会在那一刻,奏响黎明的序曲。
所有的一切都已就绪。她最后检查了一遍引线的走向,确认万无一失。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把信香固定在引线始端的那一刻,一个极其突兀的声音,穿透了锻造坊传来的沉闷捶打声,钻入她的耳朵。
“吱呀——”
那是铁轴转动的声音,沉重而缓慢。
柳惊鸿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猛地回头,望向那扇她以为绝不会被打开的、巨大的仓库正门。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嚓”声,从门外传来。
有人来了。而且,他们正要打开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