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巧妙圆场,消除对方疑虑
柳惊鸿的脚,已经踏出了书房的门槛。
身后,那股如沐春风的融洽氛围,却在一瞬间凝固。
没有声音,没有征兆。但那股灼热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就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在了她的后颈上。空气中那股让他愉悦的墨香,似乎也掺入了一丝冷意。
柳惊鸿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依旧保持着即将离去的姿态。全身的肌肉看似放松,实则每一寸都已进入了戒备状态。这是顶级特工的本能,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的超凡感知。
她知道,身后的那只老狐狸,回过味来了。
是她太急了。一连串的问题,看似天真烂漫,实则逻辑链条太过清晰,指向性太强。赵大人能在户部这个油水丰厚、派系林立的是非之地坐稳侍郎之位,绝非只靠着对古籍的痴迷。他的警惕心,远比她预估的要深。
此刻若是悍然离去,那颗怀疑的种子便会立刻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之前所有的铺垫,都将功亏一篑。
怎么办?
电光石火之间,柳惊鸿的脑中已闪过数个应对方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装傻?在已经起疑的人面前,任何的迟钝都会被解读为伪装。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一个更具迷惑性的行为,去覆盖刚才留下的疑点。用一种极致的“感性”,去冲淡他刚刚察觉到的“理性”。
她缓缓地、带着几分自然的迟疑转过身。脸上那份得体的微笑已经褪去,取而代de是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丝难以启齿的忧虑,仿佛一个刚刚想起什么心事的闺中少女。
书房门口的光线有些暗,衬得她那双清亮的眸子格外分明。
“大人。”她轻声开口,打破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大人的脸上,那份因被人戏耍而升起的羞恼和冷意还未完全隐去,眼神锐利如刀。“王妃还有何事?”他的声音,比方才凉了不止一个度。
柳惊鸿仿佛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只是微微蹙着秀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的丝绦,那是一个略带不安的小动作。她的目光越过赵大人的肩膀,望向书房里那张摆放着古籍的书案。
“是惊鸿失礼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只是方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事,如鲠在喉,不问不快。”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份犹豫和认真,让赵大人下意识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逐客令咽了回去。
“书中那位着书的将军,”柳惊鸿的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感受,“他写‘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时,笔锋总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戚。晚辈斗胆猜测,他行文如此,是否因为……他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比如,亲人失散于战火?”
她抬起眼,直视着赵大人,眸光澄澈,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只有纯粹的、对一个历史人物命运的好奇与共情。
“史书上只记其功勋,却未载其私事。可我总觉得,这字里行间,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血与泪。是……是惊鸿想多了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阵清风,瞬间吹散了书房里那股由“路线”、“账目”、“漏洞”所构筑的紧张气氛。
赵大人愣住了。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质问和试探,准备好用一个官员的冷酷去剖析她伪装下的真实目的。可她回过头来,问的却是这个。
一个如此柔软、如此感性、如此……“不重要”的问题。
这和他脑中那个步步为营、心机深沉的形象,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他锐利的目光落在柳惊鸿的脸上,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她的神情是坦然的,那份对书中人物的悲悯不似作伪。那双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倒映着他自己充满疑窦的脸。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对家国大事产生好奇,顺着自己的话头问下去,这本也合情合理。她思维敏锐,能从自己的话里提炼出关键,这只能证明她天资聪颖。
而自己,却用一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之心,去揣度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
赵大人心中的那股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性”一冲,稍稍退去了一些。他甚至觉得自己方才的警惕,显得有些可笑和刻薄。
他紧绷的嘴角,不自觉地松弛了下来,叹了口气。
“王妃心细如发,情感纤敏,非老夫这等俗人可比。”他重新拾起了“师者”的身份,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史料确无记载,但野史曾有传闻,那位将军的独子,便是在他驻守北疆时,为救流民,死于乱军之手。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以他晚年所着兵书,虽言兵事,却处处透着对生命的敬畏,对战争的无奈。”
“原来是这样……”柳惊鸿低声呢喃,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又悲伤的神情。
她对着赵大人,郑重地福了一礼。
“多谢大人解惑。如此,惊鸿心中便无憾了。”她抬起头,脸上重新绽开一抹浅淡的笑,但这笑容里,多了一份释然,“叨扰大人许久,惊鸿告辞。”
说完,她再不迟疑,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去。
赵大人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他心中的疑虑,真的消除了吗?
不,并没有。
方才那一瞬间的冰冷触感是如此真实。但她最后那个问题,又像是一盆温水,将那块坚冰融化了大半,只在心底留下了一点冰碴。
是自己多心,还是她道行太高?
赵大人回到书房,拿起那本《边防杂谈》,手指摩挲着那做旧的纸张。书是好书,可送书的人……
他拉了拉桌旁的铜铃。
片刻后,那名不起眼的中年仆人悄无声f息地走了进来。
“老爷。”
赵大人将之前写好的那张纸条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递出去。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将纸条递了过去。
“去查。但记住,要慢,要隐秘。”他的声音低沉,“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七皇子府。”
“是。”仆人接过纸条,无声地退下。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赵大人枯坐良久,最终将那本《边防杂谈》轻轻合上,放回了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与声。柳惊鸿靠在柔软的锦垫上,背心处,一片冰凉。
直到此刻,她那颗因极限博弈而剧烈跳动的心,才缓缓平复下来。
好险。
只差一步。
她闭上眼,复盘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是她低估了赵大人的官场嗅觉。她将现代特工的审讯思维带入,追求效率和精准,却忘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的“人设”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她的“疯”,可以在王府和将军府横着走,因为那是对付蠢人和恶人。但对付赵大人这样的老狐狸,需要的不是“疯”,而是“纯”。
纯良,纯善,纯粹的好奇心。
今日之事,算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不过……柳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风险虽大,收获也同样巨大。
通州转运仓。
督办何文景。
礼部尚书的关系网。
“官耗”的贪腐黑洞。
这些情报,已经足够北国组织在南国的补给大动脉上,撕开一道致命的口子。
她的思绪飞速运转,开始构思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情报必须尽快送出去,但赵大人的疑心已起,她近期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
马车在七皇子府门前缓缓停下。
绿萼早已等在门口,见马车停稳,连忙上前掀开车帘。
柳惊鸿扶着她的手走下马车,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
就在街角那棵大槐树下,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担子。他的动作很寻常,但他的视线,却在她下车的一瞬间,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瞟了一眼。
那不是普通小贩会有的眼神。
柳惊鸿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径直走进了王府大门。
她知道那是谁的人。
萧夜澜的眼线,无处不在。
看来,自己今天拜访赵府的这一趟,那位深不可测的王爷,也同样“好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