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如同一粒被投入浓墨的微尘,彻底被“无序深渊”的黑暗所吞噬。
舷窗外,并非纯粹的虚无,而是一种动态的、流淌着的“混乱”。色彩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光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折叠,时而爆发出短暂而刺目的闪光,时而又陷入连意识仿佛都要被吸走的绝对暗沉。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流逝之感,只有各种物理常数失效后产生的、光怪陆离到超越想象的景象。
“护盾能量持续衰减,衰减模式无法解析!规则层面侵蚀已开始!”K-01的警报声在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代表护盾能量的读数并非线性下降,而是毫无规律地跳跃、波动,仿佛其存在的“概念”本身正在被削弱。
“所有传感器失灵!导航系统完全失效!我们……迷失了!”鹰眼看着眼前无数扭曲、破碎、毫无逻辑的读数,感到一阵绝望。
墨七紧握战刀,肌肉紧绷,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疯狂的低语正试图钻入他的脑海,那是规则崩坏时产生的“噪音”,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陷入永恒的逻辑错乱。
凌嫣全力释放着调和心神的药雾,翠绿色的光芒在舰桥内闪烁,勉强抵御着那股精神侵蚀,但她本人的脸色也苍白如纸。
秦守站在主控台前,规则编织者的权限被他催动到极致,试图在这片绝对的混沌中,捕捉到一丝可供利用的“秩序残渣”或者辨识出方向。但他的规则丝线探出不久,就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被无数混乱、矛盾、自我否定的规则碎片缠绕、撕扯、同化!
【规则修复度:8.8%】 → 【规则修复度:8.5%】
在这里,连维持自身存在的规则都在被持续磨损!
“不能停下!必须找到相对稳定的‘夹缝’区域!”秦守低吼着,凭借与“青灵源枢”以及“源初规则结晶”残片的那一丝微弱联系,勉强指引着“星槎”在混乱的洪流中艰难地调整方向,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突然,“星槎”猛地一阵剧震,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撞击警报!未知实体接触!”
舷窗外,一个难以名状的“东西”缓缓滑过。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的、由无数破碎数学公式、错误逻辑链和矛盾物理概念构成的聚合体。它时而呈现为多面晶体,时而拉伸成无限长的曲线,时而又坍缩成一个吞噬光线的奇点。它似乎注意到了“星槎”这个“异物”,表面泛起一阵涟漪,一股针对“存在意义”本身的质疑和消解之力弥漫开来。
“是‘概念畸变体’!”K-01快速分析着那东西散发的规则波动,“纯粹的规则灾难产物,无智能,但其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否定周围的一切秩序!”
那“概念畸变体”并未主动攻击,但它所过之处,“星槎”的护盾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船体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其分子结构正在被强行改写!
“绕开它!快!”秦守急忙下令。
“星槎”引擎发出过载的悲鸣,险之又险地从那“概念畸变体”的边缘擦过。仅仅是短暂的接触,护盾能量就永久性地损失了15%!船体表面留下了几道仿佛被“橡皮擦”抹去般的、光滑而诡异的痕迹。
这仅仅是“无序深渊”中最普通的“居民”之一。
接下来的航程,如同在噩梦深处跋涉。他们遭遇了时间流速瞬间归零的“永恒静滞点”,险些被永远定格;闯入了空间维度无限分裂的“分形迷宫”,差点迷失在无穷的自我复制之中;更一度被拉入了一个基于“说谎者悖论”构建的逻辑死循环,几乎耗尽所有算力才勉强挣脱。
每一次险象环生,都伴随着规则本源的损耗和精神的极度疲惫。携带的常规能源和灵石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连“序源晶石”都开始变得黯淡。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快要支撑不住,连“青灵源枢”的光芒都在这片绝对混乱中显得摇摇欲坠时,前方那片流淌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不协调的稳定。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点。但在周围无尽的混乱衬托下,这点稳定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般显眼。
“检测到微弱但……有序的规则波动!”K-01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来源……那个光点!”
“靠过去!小心戒备!”秦守精神一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星槎”小心翼翼地靠近。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清了那光点的真容——那竟然是一小块悬浮在混乱中的、相对稳定的“陆地”!陆地面积不大,上面依稀可见一些规则的几何形状建筑残骸,风格古老而奇特,与巡天军、青帝乃至已知的任何文明都不同。一层薄薄的、如同肥皂泡般的透明光膜笼罩着这块陆地,顽强地抵御着外部无序深渊的侵蚀。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在规则的绝对坟场中,竟然存在着这样一块秩序的孤岛!
“降落!快!”秦守当机立断。无论这里有什么,至少能让他们暂时摆脱那无休止的规则侵蚀,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星槎”艰难地穿透那层看似脆弱、实则坚韧无比的光膜,平稳地降落在了这片微型陆地上。当飞船接触地面的一刻,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股令人发疯的混乱低语和规则压迫感骤然减轻。
他们迫不及待地走出飞船,脚踏在坚实(相对而言)的地面上,感受着那久违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秩序。空气(如果这里存在空气的话)中弥漫着一股陈腐、古老,却又带着某种精密机械般的气息。
“这里……像是一个前哨站,或者避难所?”凌嫣观察着那些几何形的残骸,它们由某种非金非玉的银色材料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却布满了细微的裂痕。
K-01的光球扫描着环境:“建筑结构蕴含高度发达的维度稳定技术和信息编码技术,其科技树与现有体系截然不同。未发现生命迹象,能量反应极其微弱,处于最低维持状态。”
秦守走到一块相对完整的、如同方碑般的建筑前,伸手触摸那冰凉的银色材质。就在他指尖接触的瞬间——
嗡!
方碑表面突然亮起无数流动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细微光路!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合成音,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
“检测到非授权访问……规则特征分析……‘秩序’侧,‘生命’序列,‘钥匙’载体……”
“符合‘避难协议’第73条补充条款……临时权限授予……”
“警告:侦测到‘清理者’协议波动靠近……最高优先级威胁……”
“启动……最终记录播放……”
合成音刚落,众人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化!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指挥中心,无数光屏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和星图。但此刻,指挥中心内警报声凄厉作响,光屏上大片大片地闪烁着代表“规则失效”的红色区域。
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人形身影站在主控台前,它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疲惫和绝望,回荡在众人脑海:
“……这里是‘观察者序列-边缘哨站-编号7’……我们失败了……”
“‘大寂灭’并非自然现象,是‘源海之眼’周期性排异的‘清理’机制……我们称之为‘清理者’……”
“它无情地抹除一切过于复杂、可能引发‘逻辑癌变’的秩序体系……我们,连同之前的无数代文明,都只是被清理的‘冗余数据’……”
“‘钥匙’……是变量,是‘观测者’也未能完全掌控的、源自‘源海’本身的漏洞……集齐它们,或许能在‘清理’中争取到一线生机,甚至……直面‘源海之眼’……”
“后来者……小心‘观测者’,它们既是狱卒,也是……试图在‘清理’中保全自身的可怜虫……”
“记录……完毕……愿秩序……长存……”
光影消散,眼前的指挥中心幻象也如同泡沫般破碎,众人重新回到了那片残破的银色废墟之中。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那段“最终记录”蕴含的信息,太过震撼!
“大寂灭”?“清理者”协议?宇宙周期性清理复杂秩序的机制?“观测者”竟然也只是试图在清理中自保的“狱卒”?而“钥匙”(青灵源枢等物)竟然是这个清理机制中的“漏洞”?
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宇宙、对“观测者”、甚至对青帝探寻超脱意义的认知!
然而,没等他们从这惊天秘闻中回过神来,K-01突然发出了最高级别的、几乎撕裂般的警报:
“检测到超高强度规则坍缩反应!来源——深渊外部!速度……无法估量!它……它来了!”
“‘清理者’!!”
舷窗外,那片原本只是混乱的黑暗,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和意志,开始向内……收缩!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代表着绝对“无”、绝对“终结”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来!它所过之处,连“无序深渊”本身的混乱都被强行“抚平”、归于最原始的、没有任何结构和信息的“虚无”!
那片庇护他们的光膜,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露珠,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即将破碎的哀鸣!
真正的、宇宙级的终极威胁,在他们最虚弱的时候,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秦守看着那席卷一切的“无”,又看了看手中光芒急促闪烁的“青灵源枢”,以及脑海中那些关于“钥匙”和“漏洞”的信息,一股极其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明悟涌上心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债务危机或者势力博弈。
这是一场……宇宙本身进行的,针对所有“秩序”的,格式化杀毒!
而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文明和个体,不过是即将被删除的……文件!
“走!立刻离开这里!”秦守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嘶哑,“启动‘星槎’所有剩余能源!方向……随便哪个方向!远离它!”
“星槎”引擎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猛地从这片即将湮灭的秩序孤岛上腾空而起,如同受惊的飞鸟,仓皇地冲向深渊中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身后,那片微小的秩序孤岛,连同其承载的古老秘密,在“清理者”无形的浪潮扫过后,无声无息地,彻底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清理者”那漠然、冰冷、执行着绝对终结任务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依旧牢牢锁定着“星槎”,锁定着他们这些不该存在的“漏洞”载体,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
绝望,如同深渊本身的黑暗,浓郁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