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张家庄时,光景和翠花手上提了四样礼,回郝家庄的时候,两手手里拿了七八样礼。
娘给添了两样,二勇和大勇三勇也给添了礼。翠花一点都不客气,不仅全部照样全收,还悄悄跟大嫂还有二勇三勇说:“以后别给我拿吃的,回家我也吃不了自己嘴里去,给我拿点我能用的,能留住的。”
淑红点点她的头:“就你心眼子多,以后好吃的我给你留着,回娘家吃。不拿回你婆家!”翠花嘿嘿笑。
婆家人太多了,上有老,下有小,有什么新鲜吃食,自是要紧着他们,翠花可不能自己藏起来。既然吃不到自己嘴里,还不如换成鞋子、布料、枕巾啥的,起码大家用的时间长,还能记着她的好。
翠花在娘家哭了一场,感觉心里轻松多了,婆家是穷,但有人啊,有人就有希望,好好摆布,全家人一条心,日子总能好起来。现在时代这么好,不说天天吃肉,最起码白面得够吃的吧!
回到家里,翠花和光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光彩抱着嫂子的胳膊不放,连拿来的吃食都顾不上了。
翠花逗光彩:“怎么,我才出去了不到一天,你就想我了吗?”
光彩一听瞬间眼泪就出来了。
大家很吃惊,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我以为嫂嫂回家就不回来了。我想跟嫂嫂在一起!”
原来如此,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光彩见大家笑她,越哭越凶,她心里委屈,心里可委屈了。
翠花被她哭得也是心里戚戚焉。又很舒坦,像是有一个秋千,在心里荡啊荡的。
拿回来的东西就放在堂屋的饭桌上,满满一桌子,有鱼罐头、水果罐头,有麦乳精、茶叶,有肉,还有几双尼龙袜子和内裤。
翠花观察了一下,别人没有动的,光明先去扒拉了一遍,认认真真摩挲一圈,没好意思动。婆婆又过来扒拉一遍,拿起水果罐头和饼干就进了屋。
翠花没有言语,等婆婆进了屋,立即把东西收起来:“鱼罐头、水果罐头做事送人,麦乳精和茶叶留着待客,肉今天做着吃了。”
光明马上说:“待什么客啊,家里又没个人来。”
翠花看着光明,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家里会来人的,以后就有人来了。”
光明看一眼大哥,扁扁嘴,没有再说话。
这个郝光明,也18岁成年了,平时一举一动没个正形,坐没坐相,站没站像,很能吃,人却一直瘦瘦小小,许是肠胃不好,平时嘴里没个闲着,实在没有吃的了,嘴里就叼着青萝卜,他连青萝卜都吃,也不嫌辣。
刚结婚第二天,郝光明就在饭桌上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了,“我以后要自谋生计,不用家里操心我的婚事,我自有办法,也不用准备房子,等很快就从家里出去,自己过活。”
翠花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儿女就是当父母的责任,光明这么急着跟家里撇开关系,看来真是对这一对父母绝望了,知道自己爹娘是什么德性。
大哥的婚事是大妗子一手操办的,连蒙带骗拐了个媳妇来,家里一分钱也没有,结婚欠下的债还得他俩一点点还。他才不想帮他大哥一起还呢。
自己娶媳妇是没有希望的,这个债务也甭想沾他一点身!
媳妇是他的又不是自己的,他爱怎么还怎么还!
翠花实在理解不了光明的想法,要说自己挣钱找媳妇,也不是没有。三勇自己打工挣钱领了媳妇回家,那是他的本事。四勇被招飞成了国家干部,这是他的命!其他人不还是等着家里老的给张罗?
光明看着并没有营生的本事,年龄也还小,他这么着急忙慌地跟家里撇清关系又是为了啥。
且不说他年龄还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刚成年,在家出大力的时候,怎么就要跟家里划清关系呢?
看婆婆的样子,根本不想说不想管,就由着他这样大放厥词?就不怕对家里其他孩子造成不好影响?有样学样都是轻的,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
光景已经娶了媳妇,要不是老大对家里有责任,他们两个分出去单过不知多自在,可这样做行吗,肯定不行!
光景看一眼光明,又看一眼翠花,似有什么话要说。
光明还在喋喋不休:“各顾各的,我不盼着爹娘给我什么,我很快就出去自己过活!”
光景一脚把他踹到一边:“你要出去就快滚,只要你在家吃一天饭就得干一天活!吃完饭跟我下地干活!”
光明不愿意了,“才吃完饭就下地,我又不是老黄牛,就不能睡一觉再去?”
光景怒道:“睡什么睡,你以为你是咱娘?”
众人眼睛齐齐看向婆婆,刘秀芳眼皮子连抬都不抬,夹肉的动作一点不停。
光芒开口:“快吃吧,有肉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光彩紧张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倒不是怕哥哥们吵架,她是怕嫂嫂听了不高兴。
看着惊慌的光彩,翠花心里不是滋味,还是个孩子,整天担惊受怕的,像只鹌鹑。
翠花终于明白娘为啥说她像只鹌鹑了,平时她在家里也是这样缩着脖子,但她缩着脖子是因为觉得这样省劲舒服,光彩缩着脖子纯粹是吓的。
她多么害怕新嫂嫂会嫌弃这个家庭,最终离她而去。她好不容易有了干净的衣服,合脚的鞋子,有了小内衣穿,还能按时吃上热乎香甜的饭菜,她想要过这样的日子,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日子。
翠花轻轻在光彩的背上抚着,一直到她安静下来。
这个像鹌鹑一样,敏感、弱小、惊慌的女孩子,是她接下来要保护的对象,要亲自带在身边,好好叫她收拾家务、做饭拾掇,还要教她社会经济,好好培养起来,再寻个朴实的人家嫁出去,这算是对得起大嫂这个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