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天,槐香村的山楂林红得像团火。韩立背着个帆布包站在村口,包里装着三瓶酒:陶缸酿的野枣酒、新出的樱花酒,还有坛埋在山楂林下五年的陈酿——这是要带去巴黎参加“世界乡村酒展”的样品,瓶身上都贴着哑叔刻的木牌,老槐树的枝桠间缠着朵小小的樱花。
“嫂子,船票揣好了?”石头拎着个更大的箱子,里面是给酒展准备的“桂香篓”,竹篾上的桂花纹被打磨得发亮,“皮埃尔的电报说,展馆都布置好了,就等咱的酒撑场面呢。”
哑叔往韩立包里塞了袋烤山楂干,又指了指她腰间的储物袋——里面装着他新配的酒曲,说“万一在那边想试酿,用这个准没错”。二婶子把一摞槐花糕塞进石头手里:“路上垫肚子,到了巴黎,给外国客人也尝尝,咱村的甜不止在酒里。”
汽车驶离村口时,韩立回头望了一眼。老槐树下,哑叔拄着那根樱木拐杖站着,身影在晨雾里有些模糊,却像根定海神针,稳稳扎在那里。酒坊的烟囱冒着直溜溜的烟,新酒的香气漫出来,混着山楂的甜,勾得人心里发暖。
一、展馆里的槐香
巴黎的酒展比想象中更热闹。水晶灯照在各色酒瓶上,流光溢彩,而槐香村的展台却透着股素净——十只“桂香篓”并排而立,旁边摆着老槐树的照片,树下放着块从村里带来的青石板,上面还沾着点泥土。
“这就是槐香村的酒?”一位戴礼帽的老先生拿起瓶野枣酒,指尖划过木牌上的“哑”字印,“标签很特别,像件艺术品。”
皮埃尔笑着翻译:“这是酿酒人的印记,相当于你们的家族徽章。”
韩立打开一瓶樱花酒,淡粉色的酒液倒入玻璃杯,香气瞬间漫开。松本先生特意从京都赶来,端着酒杯品了半晌,对周围人说:“有山泉水的清,樱花的柔,还有……中国乡村的朴,难得。”
酒展第三天,来了位西装革履的商人,说想代理槐香村的酒,条件是把包装换成镀金的瓶子,价钱能提十倍。韩立摇了摇头:“俺们的酒,得用竹篓装才对味,就像山里的果子,用纸袋包着才香,换了金盒子,就串味了。”
商人不解,皮埃尔却笑了:“这就是槐香村的可贵之处——他们守着自己的根。”
石头在展台角落记着订单,本子上画满了各国的国旗,旁边标着“法国:五十坛野枣酒”“日本:三十坛樱花酒”,最后一笔落在“中国:两百坛,发往上海”上,笔尖顿了顿,添了行小字:“还是咱自己人识货。”
二、异乡的牵挂
酒展闭幕后,皮埃尔留他们在巴黎多待了几天。站在塞纳河边,看着游船从桥下驶过,韩立忽然想起槐香村的小溪,哑叔总在溪边清洗野枣,溪水哗哗的,像在唱歌。
“想家了?”皮埃尔递过来杯红酒,“我懂这种感觉,就像我在巴黎,总想念酒庄的橡木桶。”
石头扒着栏杆数远处的铁塔,忽然说:“俺娘肯定在晒山楂干,二柱家的小子说不定又把发酵罐的温度调错了,哑叔……肯定在往酒坛上盖印,一天不盖,他睡不着。”
这话让韩立心里一揪。第二天一早就去买了回程的船票,皮埃尔要送他们去码头,韩立却摇了摇头:“酒馆刚开业,你忙你的。等明年山楂红了,来村里喝酒,哑叔埋的陈酿该开封了。”
上船前,松本先生派人送来个木盒,里面是套樱花酒的酿造工具,还有张纸条:“樱花会谢,酒香不散,盼山楂林下再会。”
三、归心似箭
船行到第七天,石头就开始数着日子。他把订单本翻得卷了边,算着回去后要雇多少人摘山楂,新酒坊要添几口陶缸,嘴里念叨着“得让哑叔教新徒弟选野枣,那手艺可不能丢”。
韩立靠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越来越近,心里像揣了颗熟透的山楂,又酸又甜。她摸出储物袋里的酒曲,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熟悉的麦香混着野枣味,瞬间把她拉回了槐香村的酒坊——灶膛里的火“噼啪”响,哑叔在往缸里撒酒曲,二婶子的槐花糕在笼屉里冒着白汽……
船靠岸时,天刚蒙蒙亮。韩立和石头雇了辆三轮车往村里赶,越靠近槐香村,空气里的味道越熟悉,山楂的甜混着酒香,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拽着他们往家走。
村口的老槐树下,远远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哑叔拄着樱木拐杖站在那里,竹篮里装着刚摘的山楂,红得发亮。看见他们,他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里滚下两滴泪,滴在山楂上,像挂了颗露珠。
“哑叔!”石头喊着跑过去,把在巴黎买的糖果往他手里塞,“给您带的,比咱村的山楂甜!”
哑叔摆摆手,从竹篮里捡出个最大的山楂,往韩立手里塞,又指了指酒坊的方向——那里飘出的酒香比往日更浓,新酿的酒该出缸了。
酒坊里,二婶子、李寡妇、二柱家的小子都在。看见他们回来,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巴黎的事。二柱家的小子举着个新焊的蒸馏器零件:“嫂子你看,我照着图纸改的,出酒更快了!”
韩立看着满坊的陶缸,看着众人脸上的笑,忽然觉得,去巴黎这趟远门,不是为了把槐香村的酒送出去,而是为了更清楚地知道——最好的日子,不在流光溢彩的展馆里,而在这飘着酒香的屋檐下,在哑叔盖印的木牌上,在每个人掌心的温度里。
哑叔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新出的酒坛,坛口的红泥印在灯光下亮得像星。韩立拿起酒勺,往每个人碗里舀了点新酒,酒香漫开来,混着满坊的笑声,像首唱不完的歌。
石头举着碗,忽然喊道:“明年的酒展,咱还去!带着新酿的山楂酒,让全世界都知道,咱槐香村的酒,一年比一年香!”
没人反对,只有酒液碰碗的脆响,像在说“中,就这么办”。窗外的山楂林在月光下泛着红,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在应和着这满坊的酒香,这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