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将军府西厢房的萧索早已成为过去。自苏婉如风光出嫁后,东厢房便迎来了新的主人——年方十四的苏婉星与那位学识渊博的“沈先生”表妹。东厢房宽敞明亮,轩窗净几,院中花木扶疏,比之从前红柳居住时,更多了几分书香雅致,少了几分浮华俗艳。
苏婉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身量渐长,继承了生母柳姨娘的温婉轮廓,眉梢眼角间,竟也与远在王府的姐姐苏婉清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虽年纪尚小,未及苏婉清那般倾国倾城之姿,却已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言行举止在沈先生的悉心教导下,愈发落落大方,气度沉静。
而最令人瞩目的变化,发生在柳姨娘身上。
自半年前,苏承志不知是因红柳之事心生愧疚,幡然醒悟,他一定要求得柳姨娘的原谅
他不再流连外院或其他妾室处,而是日日宿在正院——是的,他已不让柳姨娘再住在偏僻的西厢房,而是让她搬回了自己所在的正院。每日晨起,他必亲自过问柳姨娘的饮食起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下人们送来的补品、衣料,他都要先看是否合柳姨娘的心意。府中事务,凡涉及后宅,也渐渐开始听取柳姨娘的意见。
起初,柳姨娘心中那道被多年冷落、猜忌刻下的伤痕犹在,面对苏承志突如其来的热情,她只是沉默以对,带着疏离的客套。但苏承志这次似乎铁了心,无论柳姨娘态度如何,他始终如一,耐心十足,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讨好。他会记得她畏寒,早早命人备下银霜炭;会因为她一句“想吃城南的桂花糕”,亲自骑马去买;会在夜里她偶尔咳嗽时,紧张地起身端茶递水……
人心非铁石。更何况,柳姨娘心中对丈夫,并非全无情意,只是被漫长的失望冰封了而已。在苏承志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温暖下,那冰封的心湖,终于开始一点点融化。她看着他鬓角悄然生出的白发,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虚假的关切,想起年轻时那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心中的坚冰渐渐消弭。她选择了原谅,不是为了荣华,而是为了给彼此,也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不再冰冷的家。
正院的气氛,因女主人的回归与男主人的转变,变得温馨而祥和。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就在王府为苏婉清诞下世子、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之际,将军府三房再传惊人喜讯!
这一日,苏承志特意派人去世子府请了一直为柳姨娘调理身子的胡医正,为近来总觉得身子倦怠、食欲不振的柳姨娘请个平安脉。
胡医正须发皆白,神色平和,手指搭在柳姨娘腕间,凝神细诊。室内静悄悄的,苏承志紧张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片刻后,胡医正收回手,抚须而笑,对着苏承志拱手道:“恭喜苏大人,贺喜苏大人!姨娘这是喜脉!依脉象看,已近两月,胎气稳固,乃是吉兆啊!”
喜脉?!
苏承志猛地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柳姨娘也惊愕地抬起头,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都已年近不惑,柳姨娘更是被视为早已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谁能想到,在经历了半生的波折与冷落后,上天竟会赐予他们这样一个奇迹!
“胡……胡医正,您所言……当真?”苏承志的声音带着颤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老夫行医数十载,喜脉断不会诊错。”胡医正笃定地道,“姨娘身子底子调理得不错,加之心情舒畅,方能老蚌生珠,此乃大人与姨娘的福气啊!”
“福气……福气!”苏承志喃喃重复着,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步走到床边,竟不顾胡医正在场,一把紧紧握住柳姨娘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君瑶……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又有孩子了!”
他唤的是柳姨娘的闺名,这个称呼,他已不知多少年未曾叫过。
柳姨娘看着他激动落泪的模样,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与颤抖,心中百感交集,酸楚、喜悦、恍然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她反手握住了丈夫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胡医正见状,含笑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沉浸在天降之喜中的夫妻。
苏承志看着柳姨娘依旧温婉、却因怀孕而更添几分柔光的脸庞,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她的亏欠,想起她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艰辛,心中悔恨与怜爱交织,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
他扶着柳姨娘重新躺好,为她掖好被角,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君瑶,这些年,委屈你了。从前是我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如今苍天垂怜,再次赐予我们骨血,我绝不能再让你和孩子们受半分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洪亮而清晰:“我这就去禀明父亲母亲,开宗祠,告祖先——我要将你扶为正室!你本就是我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原配,只因……你的出身母亲不允,才委屈你做了姨娘。如今,我要将这正妻之位,堂堂正正地还给你!”
柳姨娘震惊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扶为正室?这是她年轻时曾偷偷期盼,却早已被现实磨平的奢望。
“老爷,这……”
“不必多说!”苏承志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我意已决!你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又高龄有孕,功在苏家!谁敢有异议?我苏承志此生,定要风风光光地,弥补你所有亏欠!”
消息传出,将军府上下震动。谁也没想到,那沉寂多年、几乎被人遗忘的三房,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成为瞩目的焦点。柳姨娘有孕,苏承志坚持扶正,这一切,都预示着三房的命运,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彻底扭转。而那未出世的孩子,尚未降生,便已成为了父母破镜重圆、家族地位变更的象征,承载着无尽的期望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