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翠压低声音报出那串惊人的数字,当沉甸甸的银票再次填满暗格,她知道,自己掌握的已不仅是财富,更是足以撬动命运的杠杆。然而,府外金山银山,府内母亲垂泪,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她在权力的阶梯上每登高一步,心便更冷硬一分。
世子府的锦瑟院,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却又微妙地牵动着外界的风云。苏婉清坐于窗下,指尖抚过一册闲书,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将军府那愈发冷清的三房小院。
刘婆子定期带来的消息,字字句句都如针般扎在她心上。父亲苏承志,如今是彻底撂了挑子,那点本就无足轻重的差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整日里只围着那有孕的红柳打转。红柳但有所求,无论是想吃南来的鲜果,还是北地的珍馐,苏承志无不设法满足,动用的,自然是他那些从不曾补贴给柳姨娘的私产铺面收益。柳姨娘的日子,若非苏婉清暗中让刘婆子一次次捎去银钱贴补,怕是连那份微薄的府中份例都要被克扣得难以度日。想到母亲只能对着四壁暗自垂泪,苏婉清袖中的手便悄然握紧,骨节泛白。
正当这忧闷与愤懑萦绕心头之际,云翠悄步而入,屏退了左右,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谨慎,凑到苏婉清耳边,气息因激动而微促:“小姐,刚传来的密信,咱们的第五家分店,‘锦云轩’京城总号,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段开业已两月有余,生意……火爆得惊人!几乎是日进斗金!账目奴婢粗略看了,比之前四家分店头两月的收益加起来还要多上三成!”
饶是苏婉清早已预料到依托新颖设计和精准定位,锦云轩必能成功,听到“日进斗金”四字,心头仍是猛地一跳。东市总号的成功,意味着“锦云轩”这个名号彻底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成了真正能下金蛋的母鸡。她轻轻打开梳妆台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面厚厚一叠银票安然躺着,散发着油墨与权力交织的独特气息。这庞大的财富,是她复仇路上最坚实的后盾,让她情报网的铺设、人心的收买都有了源源不断的底气。
然而,这喜悦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沉底。将军府母亲的处境,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财富愈增,能力愈强,她便愈发感受到那种“府外金山银山,府内母亲垂泪”的撕裂与讽刺。父亲对红柳的肆意挥霍与对母亲的刻薄寡恩,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对所谓血脉亲情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也彻底湮灭。
“知道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冷静吩咐:“告诉云默,叮嘱好外头掌柜,势头虽好,根基更要打牢。账目务必清晰,用料、工艺不得有半分懈怠。另外……在拿500两,”,“通过老渠道,送到我母亲手中。务必小心,绝不能让我父亲和……那边的人察觉。”她要让母亲手头宽裕,至少不必为银钱受辱。
“是,小姐。”云翠郑重应下,她深知这笔钱对柳姨娘的意义。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丫鬟的问安声:“世子爷万福。”
苏婉清眸光微敛,瞬间将所有外露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柔顺。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
世子夜无殇大步走了进来,今日他穿了一身墨蓝色暗纹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眉宇间少了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他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锦盒,目光落在苏婉清身上时,那温和便化为了清晰的暖意。
“婉清,看看这个可喜欢?”他走到她面前,将锦盒递过,语气是旁人难得一闻的轻柔,“前儿个宫里赏下来的东海珍珠,颗颗圆润,光泽极好。我瞧着衬你,便让人赶工做了这串珠链。”
苏婉清接过,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流光溢彩、粒粒饱满的珍珠项链,价值不菲。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已欣喜若狂。她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冰冷,唇角牵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却又不过分热络的浅笑:“谢世子爷赏赐,珍珠很美。”
她心中波澜起伏,世子的青睐,当初于她而言,不过是复仇棋局上需要稳住的一枚棋子,可是现在却在悄然的变化。
夜无殇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心中那份喜欢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喜欢她的安静,喜欢她的“不争”,喜欢她偶尔流露出那种不同于其他女人的一种疏离感。他觉得,自己正一点点靠近这颗看似柔弱,实则内里坚韧的明珠。
他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问她起居可好,可有短缺,语气耐心而专注。苏婉清一一应答,言辞恭谨,态度柔顺,却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直到世子离去,锦瑟院重新恢复寂静。
苏婉清看着那盒华贵的珍珠,眼神冰冷。她将锦盒随意放在一旁,如同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她走到书案前,再次打开那暗格,看着里面代表着惊人财富的银票。
权力、财富、世子的青睐……她手中掌握的筹码越来越多。
可每多一分,她肩上的担子便重一分,内心的冰壳便厚一分。
锦云腾飞,五店同庆,不过是漫长征途中的一座驿站。她的目光,早已越过这些繁华迷障,死死锁定了那个最终的目标——苏玉华,以及所有亏欠她们母女的人。母亲垂落的泪,终将用仇敌的血来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