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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碗浓黑的药汁被端到面前时,她以为饮下的是苦尽甘来的希望,却不知那是命运早已为她备下的穿肠毒药。

产后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将苏婉清牢牢禁锢在冰冷潮湿的床榻上。下身撕裂的疼痛阵阵袭来,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如同受刑。然而,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被生生剜走一块的空落落的心。

孩子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惊鸿一瞥的、皱巴巴的小脸,成了她脑海中唯一鲜活的印记。她的孩子,她的哥儿……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吃饱?会不会冷?有没有人……好好抱抱他?

这些问题日夜啃噬着她,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小翠依旧沉默,每天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帮她处理恶露、更换草纸,眼神冷漠,从不与她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她试图向她们打听孩子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字,换来的也只有小翠的摇头和回避。

这无声的隔离,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绝望。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在无尽的思念和虚弱中慢慢枯萎时,产后第三日的黄昏,竹意居那扇紧闭的院门,再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来的,是世子妃苏玉华。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锦缎袄裙,外罩着银狐皮斗篷,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赤金衔珠凤钗,华贵雍容,与这破败寒冷的院落格格不入。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轻松与某种决绝的神情。

钱妈妈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碗里是浓黑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妹妹这两日可好些了?”苏玉华走到床前,目光在苏婉清苍白如纸、汗湿鬓发的脸上扫过,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疏离。

苏婉清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苏玉华轻轻按住。

“你身子虚,躺着就好。”她在床边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苏婉清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

“姐姐……”苏婉清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急切的渴望,“孩子……我的孩子……他好不好?”

苏玉华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宽慰的笑容:“妹妹放心,哥儿好得很。哭声洪亮,吃得香,睡得稳,爷看过之后,也是欢喜得很,亲自赐了名,叫‘瑞哥儿’。”

瑞哥儿……吉祥安康。

听到孩子安好,甚至还得了世子爷的赐名,苏婉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泪水涌上眼眶,是欣慰,也是酸楚。她的孩子,至少得到了承认。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道,泪水滑落枕畔。

“妹妹为王府立下了大功,爷心里是记着的。”苏玉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只是妹妹也知道,你之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爷的意思是,瑞哥儿身份尊贵,不能有任何污点,所以……”

她顿了顿,观察着苏婉清的反应,见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才继续说道:“所以,瑞哥儿会记在我的名下,由我亲自抚养。如此,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将来前程才能一片光明。”

记在世子妃名下……嫡出……

苏婉清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这意味着,她连作为孩子生母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吗?她的瑞哥儿,从此以后,只能唤别人为母亲?

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席卷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一个背负着爬床污名的庶女,有什么能力去争?或许……或许这样对瑞哥儿才是最好的?至少,他能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见她沉默不语,眼神挣扎,苏玉华知道她已无力反抗。她示意钱妈妈将托盘端上前来。

“妹妹生产伤了元气,需得好生调理。”苏玉华亲自端起那只白瓷碗,碗中浓黑的药汁晃动着,散发出浓郁的苦涩气味,“这是爷特意吩咐,让府里良医正开的产后补身秘方,用了上好的老参、阿胶等珍贵药材,最是补气血,固根本。爷说,这是念你生育之功,给你的恩典。”

恩典?

苏婉清怔怔地看着那碗药。世子爷……还记得她?还给了她恩典?

一丝微弱的、几乎可笑的暖意,混杂着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或许,看在瑞哥儿的份上,爷终究是对她有那么一丝怜悯的?这碗药,是不是意味着,她或许……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她太渴望一点温暖,太渴望一点认可了。以至于,这碗来自仇人之手、名为“恩典”的药,在她眼中,也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多谢……世子爷恩典……多谢姐姐……”她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感激。

在苏玉华看似温和的注视下,她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接过了那碗沉甸甸的药。

药汁很苦,气味冲鼻。但她没有犹豫,仰起头,如同饮下希望的甘霖般,将那一碗浓黑、冰冷的液体,一口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一路灼烧到胃里。

看着她将药饮尽,苏玉华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快意和解脱。她接过空碗,递给钱妈妈,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

“妹妹好生歇着吧,这药效猛,喝了会有些嗜睡。睡一觉起来,身子就好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淡漠。

说完,她不再多看床上那个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女子一眼,转身,带着钱妈妈,连带着小翠一同款步离开了竹意居。

院门再次合拢、落锁。

苏婉清躺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那所谓的“补药”在体内渐渐化开,带来一阵阵诡异的暖意和沉重的困倦。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瑞哥儿小小的身影,嘴角甚至牵起了一抹虚弱的、带着期盼的笑意。

她以为,她喝下的是通往新生的桥梁。却不知,桥的那头,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