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工商联年会休息室,马前进的保温杯在茶几上留下烫痕。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上“先进工作者”的褪金字样,目光扫过李铁柱腕间新添的百达翡丽。)
“听说你上个月在土地拍卖会,把陈嘉明逼得当场摔了竞价牌?”马前进突然拧紧杯盖,螺纹摩擦声刺耳,“他叔叔昨天在老干部茶话会上,特意问我是不是还管着工商条线。”
李铁柱转动表冠的手顿了顿,齿轮微响在寂静中放大:“马局,当年我摆摊被扣货,您躲在树后边看我被市管会追了三条街——”他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旧疤,“等他们追不动了,您才出来说‘小伙子有韧劲’。”
(窗外飘来隔壁宴会的《友谊地久天长》,马前进突然拍响茶几,震得杯盖跳起:“韧劲?陈嘉明前两任竞争对手,一个破产后跳楼,一个被判了十年!”他蘸着洒出的茶水在桌面画圈,“你当年在黑市见过的血,比得过高尔夫球场草皮下埋的吗?”
王亚茹端着果盘僵在门口,果叉坠地的脆响中,李铁柱轻笑:“我丈母娘腌酸菜的瓦缸,现在还留着武斗时的弹孔。”他拾起果叉掰直,“您说这世道——”,钢叉尖在灯光下寒芒一闪,“是草根扎得深,还是推土机碾得快?”
(马前进掏出一盒未拆封的中华,烟盒塑封在他掌心窸窣作响:“上周住建局新调去的王处,是陈嘉明父亲的秘书。”他忽然将烟盒捏瘪,“你三期项目验收报告,正卡在他桌上。”
“巧了。”李铁柱从公文包抽出儿童画,褶皱的纸上用蜡笔涂着“星辰花园验收合格证”,“我儿子说,这位王处长的孙子——”他指尖点着画角签名栏,“和他同在少年宫学画画。”
(走廊传来脚步声,马前进突然按住李铁柱的手背,老人掌心的茧刮过腕表:“知道你食品厂最近为什么总被抽检?”他声音压得极低,“陈嘉明表弟刚调任质监局纪检组长。”
王亚茹默默调出手机照片:质检人员正将调味酱生产线贴封条。她放大图片角落,封条编号与三个月前陈嘉明旗下超市被查批次完全相同。
“以牙还牙?”李铁柱突然大笑,惊飞窗外栖鸟,“当年刀疤刘往我茶叶蛋锅里扔烟头,我转头把他相好发廊的热水器买断了!”他扯松领带,“明天我就去谈收购酱油厂——”,领带绞紧他脖颈,“他们查一瓶,我捐十箱给希望小学!”
(马前进猛地拽住领带另一端,真丝布料在两人指间绷紧:“糊涂!你当这是河滩抢地盘?”他眼底血丝密布,“陈嘉明在澳门赌场欠的三千万,最后怎么平的账?”领带突然松脱,他颓然坐进沙发,“是他叔叔的秘书,把城北垃圾焚烧厂项目给了港商……”
窗外雷声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上。李铁柱摸着颈间勒痕轻笑:“当年您教我规矩时说——”,他忽然用领带缠住手腕打结,“摆摊要交管理费,但绝不能交养家糊口的锅。”
(闪电照亮马前进苍白的脸:“现在他要的不是管理费!”他扯开衬衫纽扣,心口疤痕狰狞,“我当年查他走私案,这刀离心脏就差两厘米!”雨声淹过他后续话语,只剩唇形在说——有枪。
王亚茹突然打开手机录像功能,红点在全息投影仪上跳动:“马局,您看这段监控——”画面上陈嘉明的司机正往质检员车里塞信封,“如果送到纪委,够不够换我们三期项目顺利验收?”
(马前进瞳孔骤缩,保温杯哐当落地:“你们……什么时候拍的?”
“去年中秋。”李铁柱用鞋底碾过滚动的杯盖,“您说‘做事要留痕’——”塑料裂响中他抬眼,“我留的是墓志铭。”
雷声渐息时,马前进颤巍巍拾起摔变形的杯体:“我下个月退休。”他抠掉杯底防滑垫,微型存储器滚落茶几,“这些年收集的……或许能保你平安。”
(存储器接触手机瞬间,警报声刺破夜空。王亚茹迅速拔出设备扔进冰桶,气泡翻涌中她冷笑:“带定位自毁功能——马局真是送份大礼。”
李铁柱却捞起存储器塞进儿子忘带的卡通手表:“明天让继业戴着去春游。”他转动表带扣紧,“陈嘉明再疯,敢动少年宫大巴?”
(雨停时,马前进站在窗边凝望城建夜景:“知道为什么凤凰嘴地块突然放宽容积率吗?”他手指划过玻璃上蜿蜒水痕,“有更大的人物要进场了。”水珠坠落的轨迹,正指向省城新规划的金融中心。
王亚茹调出卫星图,红色标记点覆盖陈嘉明名下地块:“所以他现在疯狂变现?”她放大正在拆除的高尔夫球场,“连祖产都舍得卖?”
“断尾求生。”马前进忽然咳嗽起来,痰巾染着血丝,“你们……咳咳……正好捡条尾巴。”
(告辞时,李铁柱将卡通手表戴回腕上,电子屏闪烁的绿光映着他下巴:“马叔,还记得我第一张营业执照吗?”他拉开房门,走廊灯光泻入,“您当时说——‘别让它染脏’。”
马前进往黑暗里缩了缩,声音混着痰音:“现在我要加半句——”他举起摔坏的保温杯致意,“更别让脏东西……玷污你儿子画里的蓝天。”
电梯门闭合瞬间,王亚茹突然按住紧急制动钮。在骤然停滞的眩晕中,她扯下李铁柱的领带缠住存储器,塞进消防栓暗格:
“让马前进的忠告和证据——”金属碰撞声在竖井里回荡,“先在这里冷静冷静。”
拍卖厅冷气嘶嘶作响,像条潜伏的毒蛇。李铁柱指尖捻着号牌边缘,硬纸板被汗浸出暗斑。陈嘉明在斜对角VIp席翘着二郎腿,雪茄烟灰簌簌落在助理捧着的烟灰缸里,仿佛落下的不是灰,是纸钱。